目睹亲卫倒下,何格来不及悲痛,也没有时间哀伤。他满身鲜血,早已投身前线,若非亲卫及时拖回,此刻恐怕已危在旦夕。
薛延陀大军全面压境,外围战斗的兵马至少六七万,相比之下,大唐能战之士已不足两万,营中伤员尚有近七千之众。
一支利箭自天际坠落,正中何恪的肩膀... ...
然而,霍恪并未理会,此时他无暇顾及,只见远方数百名骑射手整装待发,准备再度冲锋。霍恪与其他勇士挺立营门前,拾起弓箭,朝远处疾射一箭。
对面的百夫长应箭坠地,但霍恪因拉弦用力过度,伤口撕裂开来。正当他欲取第二支箭时,身体一晃,往后倒去。
“王爷……”
四周的人连忙将霍恪扶回,伤员众多,绝不能让更多人目睹此景,否则恐动摇军心。如今军队仅靠一腔热血支撑,若这热血消散,营地顷刻间便会沦陷,一旦失守,无人能幸免于难。
“王爷,请下马。”
副将霍治龙朝天高呼,另一位副将虽不明其意,旋即领悟,随之呼应。
士兵们很快听见,即使霍恪此刻不在前线,但他们不知情,只听得霍治龙之言,便知王爷与他们并肩作战,心中不禁泛起暖意。
霍恪的亲兵并非愚钝,闻言后,立即有一名亲兵披上霍恪的铠甲,周围的亲兵聚拢过来,营造出一种假象——吴王仍在战场,旗帜屹立不倒,众人误以为吴王仍在奋战,只要王爷未倒,战役就不会结束,他们仍将持续为大唐的荣光而战。
“吴王殿下令,此战无论生死,每人重赏十贯。”
霍治龙命亲兵在军中广传此言,丰厚的奖赏会激发战士的勇气。对普通士兵而言,十贯钱乃巨额财富,在稻米一文一斤的时代,足以让他们过上富裕的生活。
薛延陀大营。
“给我继续增兵,倾尽所有兵力,今晚所有人都要上阵,若不消灭他们,就算逃到漠北,我们的士气也将大挫。”
薛延陀可汗嘶吼,此刻他已杀红了眼。起初是突厥各部的部队,接着是次一级的军队,再到精锐部队,最后是他的嫡系,然而仍未攻破唐军营地,反而伤亡不断增加,连他身边的将领也在今晚阵亡。因此,今夜必须取胜,若是如此惨重的代价换不来胜利,实在是无法交代。
其他几位突厥小王此刻也咬紧牙关,许多麾下的部队已伤亡过半,但他们明白已无退路,与大唐和谈无望,只能驱使士兵继续冲锋……
两支军团仿佛遗忘了痛苦,一队又一队奋勇向前,倒下一人便有另一人顶替,受伤的战士倒在原地无人问津。此刻,所有人的心中唯有同一个信念,那就是奋力向前。
绿色的大地已被赤红浸染,草原的广袤区域已被鲜血覆盖,遥望这片战场,已辨不出其原有的色彩,大片区域如血海般殷红。这景象奇异而恐怖,然而无人驻足欣赏,所有人的目标只有一个——夺取胜利。
大唐军团中的勤务兵也加入了战斗,正规军的损失急剧攀升,他们本应负责搬运兵器,此时却握紧身边的武器,义无反顾地冲锋。唇亡齿寒的寓言,他们心知肚明,若大唐营寨失守,以今夜的惨烈,恐怕无人能幸免于难。
大唐骑兵的坐骑被推向前线,此刻他们不再冲锋,临时营地的防御设施已被反复摧毁,无物可修,只能以战马构筑临时防线,阻拦薛延陀的军队。
要知道,战马是骑兵的第二生命。将它们置于险境,大唐士兵咬紧牙关,心中满是不舍。但他们明白,若不如此,无法抵御敌军的猛攻,一旦敌军突破,不仅是马匹,连同他们的性命都将不保。
“殿下,我们的箭矢已经耗尽。”
吴王何恪的伤口虽已包扎,但他无法安坐后方,于是立即带人上前线。
尽管身上鲜血未止,但何恪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他立刻指挥部下收集散落的箭矢。若停止射箭,敌军的攻势只会更猛烈,仅靠外围防线无法抵挡,特别是那些疾驰的骑兵。
此刻,必须将插在地上和尸体上的箭矢回收,交给前线士兵,哪怕箭羽沾染血迹与尘土,也胜过空手而立。
根据军需官的估算,这些箭矢应足够半月使用,如今却已消耗殆尽,可见今夜之战何等惨烈。
“给马匹涂满油脂,用尖刀割破它们的臀部,冲出去后用火矢点燃……”
见薛延陀的骑兵整装待发,何恪万般无奈,下达了这个悲壮的指令……
士兵们心有不甘,毕竟他们与战马情同手足。在这片草原上,失去战马,即使今晚赢得胜利,明日也将面对草原人的怒火……
然而此时,他们已无从选择,即使面临绝境也得明日面对,否则今晚所有人将陨落此地。望着外围黑影重重的铁骑,别无生路可寻。上百匹战马承受剧痛,狂奔向外,大唐勇士眼中噙着泪水,点燃箭矢,向疾驰的马群射去。
刹那间,草原上涌现出上百匹火马,前所未见的奇景,正欲冲锋的薛延陀军队惊骇失措。这些马匹上并无骑士,只因臀部受伤,只知道奋勇向前,熊熊烈火燃烧在它们身上,直至最后一丝力气耗尽。
一些薛延陀士兵逃得快,幸免于火马的冲击,但稍慢些的,一旦被火马触及,身上的燃油便会被引燃,瞬间蔓延,整支薛延陀大军陷入火海之中。
“射杀所有着火的生物!”
薛延陀可汗及时赶到,在火势蔓延前命令手下行动。他的部下清楚,那些是他们的同胞,但他们明白,如果不迅速结束他们的生命,被火焰侵蚀的痛苦只会加剧。此刻,将他们送行实则是种慈悲。
况且在这片缺少医疗的草原,即便有人幸存,也将满身伤痕,难以逃脱这场灾难。与其让他们在痛苦中慢慢逝去,不如给予他们解脱,想来那些被烈火焚烧的战士也是这么想的。
一夜过去,吴王何恪麾下再损四千余众,营地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薛延陀的军队暂时停止了攻势,作为攻击方,他们的损失更为惨重。所有人此刻都在清算伤亡,但何恪深知,他们或许不会就此罢手。
此刻,双方比拼的是坚韧意志,任何一方的意志力稍显脆弱,都无法在这场战争中立足。周遭充斥着死亡的气息,寻常人在这待上片刻,恐怕都会被这气味淹没。
双方士兵都明白,这场战斗已至生死关头,无论是大唐的勇士还是薛延陀的战士,此刻都站在了悬崖边缘,退无可退。任何人的退缩都可能导致溃败,这是无人能承受的代价。
“王爷,我看出突厥各部落或许是他们的软肋,我们不妨发动一次突袭,以突厥各部落为目标。一旦他们撤退,可能引发连锁反应,他们的防线就会崩溃。”
何志龙带领着队伍在幽邃森林外探查敌情,途中遭遇了敌方的斥候,薛延陀的战士依旧勇猛无比,即便昨晚伤亡惨重,此刻却无人敢言退却。然而突厥各部落则不同,他们的力量本就微薄,连续的打击已让他们萌生离去之意,只是他们的部族大王被薛延陀可汗扣押,一时难以脱身。
“策略固然高明,但如今已是难以执行,你看吧。”
何志龙外出侦察之际,吴王何恪已洞察军营的窘境,能集结的骑兵已寥寥无几。若胜券在握,尚可让他们冒险一搏,可如今连半数胜机都没有。一旦离开营地遭到全灭,那留下的伤患……
何志龙仰望营地,尽是痛苦的嘶吼,他从未见过大唐军队如此狼狈,这恐怕是最惨烈的一役。回想昨夜,每个逝者的倒下都削弱了进攻的意志。
呜呜呜……
交谈间,远方传来号角的悲鸣,那是薛延陀的咆哮,显然他已说服突厥小王,此刻四周敌军再次环伺,准备发动最后的冲击。
“英勇的战士们,能与你们一同在此为大唐的荣耀而陨落,我何恪深感荣幸。此番我有亏,多余的话语不必多言。若有来世,我愿为你们当牛做马以偿此债。”
一国之王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属罕见。士兵们并未责怪,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败局已定,若是胜利,所有人都是功臣。此刻言辞无益,他们皆是大唐边境的精锐,早已明白面对来犯之敌,只有生死相搏。
“大唐万岁,王爷千秋!”
士兵们用刀剑敲击盾牌,高声呼喊。尽管许多人负伤,但斗志高昂,他们明白,决战近在咫尺,要么敌人崩溃,我们生还;要么被敌人全歼...
“坚守至最后一息!”
远方的敌人开始冲锋,何恪拔出妖刀,紧了紧身上的绷带,昨晚的伤口此刻恐怕已撕裂,但他已顾不得这些,生存下来再去处理,若是不能,这点伤也无足轻重。
“活捉何恪,赏银五千!”
薛延陀的将领高声呐喊,若能俘虏大唐亲王,将是莫大的荣耀。那时无论提出什么要求,大唐都只能听命,除非无视吴王的生死...
当这番话语响起,吴王赫格已做好最坏打算,若无法抵挡,他宁可英勇赴死,亦不会将这危局留给唐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