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的元家，出了个逆子元礼。
以情为心，以欲做眼，心如烈火，眼吞人言。
他爱上自己的妹妹，爱得发狂，爱得疯魔，爱到非要不顾其他人死活，闹着要给妹妹名分。
妹妹幡然回头，决绝断念，哥哥无法接受，放弃在福寿山大好的前途，背弃家族，加入九龙教，掳走妹妹，不知所踪。
传说此人一直背后操控九龙教，不断在各处制造事端，福门长老会头痛几百年，苦于抓不住人。
到如今年纪，已逾千岁，修为早在混沌境，否则怎会设局求得青圣降临，又以一人之力对抗他们所有人，还能玩假死骗过大家。
冯凭今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蔑笑，嘲讽自己如哑巴灶膛冒不出火。
银焰灼烧之痛侵蚀他的脏腑。
身为修道之人，个个面上看不出蹊跷，能忍痛却不能忍死。
他得此劫再无生机，全拜此人所赐。
死亡就在片刻之后，不如好好发泄一番恨气。
想那哑火灶膛久闷也会炸响，他便揭穿此人的底细，以烟灰引人言。
元家出此祸害，又拖累他们送死，福尊身为元家人，怎能置身事外。
他高声道：“齐莫语，你害死亲妹妹，自诩情深，为何不殉情而死？你的情难不成并不是所谓的生生世世，而是哄骗无辜女子的托词？你同我们有何不同？”
这一点烟灰果然扑到齐莫羽的脸上，引来他的注意。
冯凭今越发起劲。
“大家恐怕不知，这人原名元礼，因强行与亲妹结合被逐出元家门，后来加入九龙教，害死亲妹，害得元家名声扫地。”
议世家隐秘本就是抵御疼痛的良药，何况它是还来自敌人最显眼的伤疤。
对方背负如此污点，他们找到一处缺口，将临死前所有怨气都加诸其身。
他们纷纷喊着要福尊为福门除害，不可手软，又泼些关乎败坏人伦大德的难听话，刮起一阵追挽俗世德美的咿呀风。
一句三叹，三叹必唾。
齐莫羽起初兴致勃勃，听了几句，竟还是从前的老调，无甚新意。
他看向福尊，感慨万千：“我这点破事儿，最后传出来成这样？你们这些蠢货，根本不知阿灵从来都是愿意的，只恨我运道不好。”
他为了她，与青圣结契，为它的千年之约奔走。
阿灵还是逃不过世人伦常口水的折磨。
她见过那人一面，竟要寻死，舍弃那副皮囊。
幸好被救下。
他加入九龙教，每隔数年为她换血换魂。
福尊对他运道不好的说法，气得脸红，千年之后面对小辈，还在执迷不悟。
“你的爱感天动地又如何，闹到人尽皆知，不过将灵姑姑逼向死路，她乃无福之人，你的一意孤行令她无比屈辱，至死都没原谅你，何谈愿意。”
“你记不记得做过什么，给她下药，取走她的神魂和血。”
逼人自杀，又要用些邪法复活，后来又移情别恋，抛妻弃子。
如今，还在念念不忘他的两心相许，痴心不悔。
齐莫语闻言，恨恨道：“你懂什么？你以为我愿意吗？还不是因为苏承天，要不是他，我会这般发疯吗？他害死阿灵，我就报仇。”
苏承天离这些老怪物生的年岁颇近，听闻他也如自己般瞧不起齐莫羽，他们又替苏承天惋惜起来。
怎么就丧身于这祸害手里，天妒英才亦不啻于此。
苏四儿听到此处已是心惊肉跳，简直有太多的疑问冒出来。
她看向魏不语，他比自己更为痛苦，应该是想起他娘。
齐莫羽情深似海，渡的永远是他的妹妹，他娘独影难支，难怪会疯会死。
福尊听到苏承天丧于他之手，也大吃一惊，“以你当时的修为，不可能杀死他。”
“怎么不可能，我只要对他钟爱的妻子下手，他便彻底崩溃自焚。”
上天对他后代无福的诅咒太轻，哪里比得上永失所爱的下场惨烈。
苏承天的妻子天女玉质玲珑纯魅，他的身心却粗鄙无知，哪里配得上。
他更不知，永失所爱的人会变成孤魂野鬼。
每到一处，都迫不及待在遇见的人身上，寻找旧爱的影子，沉沦到欲山爱池。
情到浓时忽然清醒，她不是她，忍着哀痛抽身，再不敢回头。
因为每一个被抛弃的女子都追着他诅咒。
诅咒他永失所爱，不得善终。
齐莫羽先前不觉得，瞥到苏四儿得知真相痛苦的脸，一脸满足。
又连呼后悔：“如今想来，我那般急切逼死他，反倒成全了他，他就应该同我一样，忍受阴阳相隔、永失所爱的痛苦。”
所有人又为他的善变惊诧。
苏承天与他也算相交莫逆，也难逃戕害。
齐莫语当然是善变的，也步步为营。
他像是料得福尊听到苏承天自焚而死会分神，忽地卷走养魂瓶，送到青圣身边。
那张冷面容，衬得先前的伤痛像在做戏。
他说：“我已完成所有承诺，还请青圣遵守诺言。”
青圣盯着养魂瓶，扇动双翅。
蓝光幽幽掠过那些人形皮子，冯凭今等人便落地成灰，告别此间。
终于将石雕青年周围腾空，它满意地点头，钻入石雕。
石雕活过来，变成神采朗然的青年，面含柔情。
青鸟握住养魂瓶掷在地上，里头又飘出一位青年。
青年的神魂魂体有些淡。
他面目如山削，气质如水沉，整个人极为克制，不曾泄露半分情感。
身为福圣处危局之下不失沉稳，快速找回与其他人对谈的腔调。
他语气平平道：“青鸟，你为何还要下降大衍之地，半世浮成的使者不好玩吗？”
福尊见此，神情颇为自责，他怎么就没防备齐莫羽的野心，叫他抢走养魂瓶。
福圣如今尚在养魂，对付青圣没半点胜算，他们得做好大战一场的准备。
两位圣者还在对峙，齐莫羽执拗地等解契的结果。
福尊悄悄传音连道虚安排人手。
雨荣湉站在后面同样紧张，心神绷紧如拉到极致的丝线，稍加用力便要崩断。
福圣神魂虚弱，青圣却肉体神魂合二为一，正是悍勇难制之时。
该如何破这局？
青鸟贪婪地看够对面的人，露出得逞的笑容：“元容，吾舍不得你，千方百计下来看你。”
福圣姓远，单名一个容字，听得本名，微微叹口气。
青鸟话锋一转，脸上又微露些寂寥之色：“而你呢，从来都没想过找吾，吾等了有多久，你在乎吗？”
“你写了数不清的话本，都被吾看完，吾还自己写，也写了数不清的话本，写你最爱的伸张正义，你在哪里呢？既然山不来，吾且就山。”
说完，它就要攀上元容的肩膀。
元容后退一步，一脸痛心：“我要做的事，还没完成，你明白的。”
“吾不明白！”青鸟又一次上前。
强悍的力量令它成功截住元容的步伐，“你飞升到天机大陆，已然瞧得明白，若非遇到吾，得吾相助，你如何回得来，为何还要继续回来不可能完成的事？”
“所以你偷偷派人创立同我作对的九龙教，又偷偷派人偷袭分裂我神魂，你还是这般率性，到底要我如何？”
“吾在惩罚你不听话，当初对你出手，也是迫不得已，吾想继续活着，也想你活着，你和你的生灵总要吃些苦头。”
元容别开眼，他们再恶，也死于技不如人。
青鸟不屑道：“别心疼这些人皮子鬼，他们如此虚伪，吃苦头都算便宜他们。”
见元容又露出对自己无可奈何的表情，它忍不住输出灵力，助他凝实神魂。
“吾带你走，剩下的事，你不管，吾也不管，好不好？”
福尊三人连带苏四儿三人仍被震撼包围，极力希望福圣能温言温语晕走青圣，自己留下来。
齐莫羽却清醒得很，尤其是得知青鸟搞出这么一大摊子事就为了见福圣一面。
他说不上心里的滋味。
别人想见都能成功，自己怎么就这么难。
他便生出些不平，出声阻拦青鸟：“我已完成所有承诺，还请青圣遵守诺言。”
青鸟回头，冷然道：“你若飞升，吾当兑现，若是复活你之钟情，吾千年前已说过，唯有换魂换血，其他不可能。”
齐莫羽见他两副面孔，压抑已久的怒火狂喷。
“你以为我没做过吗？千年时间，我遇到不下二十个女子，她们个个都像阿灵，起初几个步入衰老就变心后来时间更短，生下孩子就不似从前。”
他再一次截住青鸟和元容的步伐，言辞恳切：“请兑现诺言。”
青鸟难得震惊：“二十个？”
“女子神魂和精血经历二十回调换，早脱去当初的模样，你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