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初七了,离太后寿诞还有一十三天,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摔下床来,看看窗外,昨儿个还是艳阳天呢,这会又开始淅淅沥沥地滴起小雨,这春困秋乏啊,尤其这下雨天,真心是起不来床。就看到老梁跟一尊神一样挺在雨中,吓得我赶紧穿衣准备出门。就听到隔壁老黄那里一声门响,紧接着就是一阵脚步,老黄那是风雨无惧地冲到老梁身边,两人低低数语,就一前一后地往大门口去了。合着,这不是来赶我起床的啊,正想继续躺下去找周公继续推牌九,就又是咣的一声,这回是我的门被直接推开了,二娘带着两个丫鬟就风风火火地进来了,那丫鬟提着食盒,正一样一样往桌上摆早点的呢,二娘则径直来到我床前,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拽出被窝。
“哎哟,娘啊,轻点!“
“还睡着呢,今天不是要去兵部么?你还睡得着,这都什么时辰了!“
“哎呀,我的个娘哟,那群王八蛋昨天耍了老子一圈,今天就让他们候……候着吧。“
“没个轻重啊!“,二娘看我只穿着裤衩子,就回头示意那俩丫鬟先出去。
“我的一鸣啊,听说这回朝廷要给你个中郎将当当,那你可就是老梁家,除了老爷之外,最大的官了。你受点委屈咋啦?“
“你说说,将来你官拜大将军,我们家良梁入阁为相,那二娘在这府里还不得横着走啊。“
“您这也想得太美了吧,还不如赶紧跟大娘一样给我生个妹妹,将来送到宫里当皇后,那您就不是在府里了,在大梁国您都横着走。“
“也是哈……又被你小子带偏了,赶紧起来吃饭,吃完去兵部,娘这就去给你安排马车去。“
“我起来我起来,马车就不用了,娘您给我一把油纸伞吧,我走着去,没多远。“
“下雨天……我们一鸣不爱骑马坐车……行,娘给你拿伞去。“
我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那年,大师傅走后,秋收完,就又开始下雨了,我午后就又跑去山上练习大师傅教我的蓄雷术,这两个多月,我的长空霹雳第一层已经可以蓄两道雷了,如果不是秋后的雷雨天少,说不定我都能突破三雷呢。
这刚刚蓄了两道雷,准备释放出去呢,就听山脚下传来娘的声音:“一鸣,快跑!“
我赶紧爬起来,看向娘声音的方向,就看到娘握着一把油纸伞,全身衣服都是泥水,正往我这边踉踉跄跄地跑过来。她的身后,追着三个装束奇怪的男人,最前面那个,三五步往前一冲,就把娘扑倒在地,后面两个也哈哈大笑的赶了上来。我热血往脑袋上直冲,就大吼着往山下冲过去,那为首的怪人叽里咕噜对后面两个说了什么,就看他们一脸怪笑地拔出他们的那柄造型奇特的刀,缓缓地迎着我过来。而那个为首的怪人,就在那泥泞的田里,开始撕扯娘的衣服。
我的眼睛都红了,抬起手指天,大师傅教的长空霹雳,瞬间落下,那两个家伙,几乎就是立时瘫软在地。那个为首的怪人似乎有点吓到了,他放开了娘,也抽出了自己的刀,充满戒备地朝我靠近。娘挣扎着,一把抱住了那怪人的脚,撕心裂肺地冲我喊到:“一鸣,跑啊!“,那怪人连踹了娘几脚,娘都死死不松手,我……我正在全力搜索我的心海,看能不能找到哪怕一丝雷,就在此时听到娘最后的一声:”一鸣,跑……“
抬眼,就看到那怪人正将他的长刀,从娘身体里一点一点地拔出来,血……一点一点地被雨水冲刷。我……我两次要站起来冲向娘,腿却不停地哆嗦,不是害怕,而是绝望。那怪人,一脚踹开娘,又一步步地朝我走来,走到我面前,他抽出一块布,把他的长刀,擦拭了一下,然后狞笑着再次举了起来。我凝聚起我最后一丝力气,弹起身来,冲向怪人,我宁可受他一刀,也要咬住他的喉咙……就听半空里响起一声叹息:“唉,还是慢了一步……“,就看到一把大剑,从怪人的头顶刺入,直接没入了他的大躯。我倒下之前,第一次看到了老梁……
老梁用他强有力的双臂把我抱起来,坐到一块大石头下,很快,嗖嗖两声,又有两个灰衣的身影闪了过来。
“队长,是倭奴,他们怎么跑这来了?“
“我怎么知道啊,穿吴越,过豫章,这都杀到潭州了。村里情况怎样?“
“没了,那群畜生,就是嗜杀成性。我们杀了几个,不过那边人数不少,我们就撤了。“
“撤了就撤了吧,我们本来就是来探听情报的,艹,你们说这吴越军和楚军,都干什么吃的啊。“
那为首的大汉,扶起我:“孩子,没能救下你娘,对不住。家里还有人么?“
……
“你……想给你娘报仇么?“
我立刻抬起了头,瞪着那大汉。
“记着哈,杀你娘的是倭贼,那是东海外扶桑岛上的强盗。但原本他们只能在东洲沿海抢掠,却不知为何,吴越国作为第一道屏障,没有人阻击他们,让它们过了豫章郡,杀到了楚国,结果楚国军队也无能,自己的百姓都保护不了,居然让它们在潭州烧杀掳掠,所以他们也是害死你娘的帮凶。“
“虚子,你们俩赶紧的在这个地方吧,朝南,挖个坑,帮孩子把娘亲葬了。”
老梁说着,拔出他的大剑,看向那块大石头,一剑斩下,就劈出一块石头。
“孩子,你娘亲叫啥?”
“姓……吴”
“你爹呢?”
“不知道”
“那你叫啥?”
“贺……平安”
“行,就这样吧”,就看老梁铁指如飞,一会就在切下的那块石头上,刻下几行字。
“来看看,字都认识吧。”
潭州吴氏之墓,子贺平安立
“这碑啊,目前还不能立起来,因为大叔我们也是……逃犯。就只能把碑也埋在你娘的墓前了。这也是草草入土,等到有一天……咱们再回来,定要给你娘好好地重修一座坟,再把这墓碑高高地立起来。“
“来,孩子,你跟大叔来。咱们走后,这草长起来,就很快会找不到你娘了,但没关系,记得这块石头吧,大叔劈开来的。你就坐在这石头这,从那个山坳,就能看到湘水,然后再往右偏一点,两丈之外,那个冢,便是你娘的。记住了哈“
“待我们踏平楚王城,灭了吴越国,再东渡杀光扶桑倭贼。拿他们的头,祭你娘亲!这把油纸伞……就随你娘一起吧。“
……
所以,这些年,每逢秋雨,我不是不喜骑马坐车,就是……想娘的那把油纸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