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警局那边打过来的。刚有动静,王伟说“电话给我吧”,便把手机拿过去他自己接听。
只看他眉头始终拧着,最后一点一点放松,再到最后跟人说:“好,我知道。我们马上过去。谢谢,麻烦你们了。”
电话刚挂断,我就忍不住问他:“怎么回事?是那边有什么情况了吗?”
王伟先是盯着我安静了一两秒。他越是静,我越是心里不安。
于是扯着他衣袖晃他手臂:“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倒是说句话……”
“警察让我们去那边接人。”
“……啊?”
我足足愣了一两秒,在王伟肯定的眼神中,整个人惊站了起来。
被王伟一看。
这才注意到病床上已经睡着的儿子,还有隔壁床的人。而我依旧眉飞色扬的,我只注意看看病房其他人的动静,见他们只是有一点不太爽的转了个身继续睡,心里松了口气。
王伟又把我拉坐过去。
“看你高兴成什么样了?”
“是让我们过去接姐姐?”
我们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四目对视间,我看见王伟的目光越来越澄亮。
如同浩瀚星空。
如同山间的溪涧。
他轻点头,鼻音嗯了一声,大拇指在我手上来回摩擦。搞得我心里越是激动,痒痒的,麻麻的。兴奋仿佛要从眼睛溢出来似的,都快睁不开了。
却又不敢大声喧哗。
“真是太好了!王伟,什么时候过去?现在吗?”
“不能让她一直在那儿待着吧?”
“那你的腿……”
其实他受伤的地方不全是腿,其中还有腰。之所以留下来就是怕伤到脊柱,之前医院有误诊过,那个人后来回家过了一段时间发现不对劲,再送过来时脊柱受损严重。
所以在处理他的事儿上也很谨慎。
“由你代理一下,我叫杨奎过来送你过去,可以吗?”
“你……”
他眼睛往下一沉,头轻轻点着,好像在无声的问我:除了这样,你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
我确实没有,于是一口应下。
“好,那咱们就这么决定。就由我来代替你这个伤员过去接姐姐。但你得好好的,咱们尽量明天就回去,别我一走,你又搞出点什么事儿来,那我可饶不了你!”
王伟抓着我的手,只一双眼睛盯着我,好像要把我融化掉一样。
“好。保证完成老婆下达的任务。”
然后抓着我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
后来杨奎到楼下,打电话过来。我喜滋滋的离开,一颗心恨不得立马就能见到王伟他姐姐的真容。
期待。
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见男方家长的害羞感。
说来也是奇怪,之前见游琴我也从没这样的感觉过。现在变成他姐姐,我反而还有一些羞涩。
他姐姐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跟他是双胞胎,应该两个人脾气差不多吧?就从那天我看到的那个侧颜看,妥妥的一个大美女。
横竖……都是从游琴肚里出来的,五官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杨奎开车开着开着也觉得好奇。大概是看我神色有点跳脱的样子,问我:“嫂子,你这是什么情况?紧张啊?”
“……”
我扭头看他,心想:活该你没女朋友。说话能不能再多点情商??
“……哦……我,我没什么呀。可能觉得有点累了吧,再然后就是……从来没见过,我怕一会儿不认识,要是认不出来就尴尬了。”
“唉哟,这有什么难的?你要真不认识人,一会儿交给我!逮着那个和伟哥长得像的,一认一个准儿!保准没错!”
逻辑倒是有。谁不知道似的?
“话说……你后来还和人家曲歌那边有什么联系吗?”
冷不丁的,我也不知是报复还是什么,突然提了这个名字。也往杨奎心尖上戳。
却没想到杨奎飘飘然一样的说:“什么?哪个曲歌?”
我汗颜:“……”
这才过去多久??装的还是真的?我都有点懒得和他解释了,心里感慨:看吧,这就是活脱脱的男人。差不多时,该放下就放下,远比深情的时候还要痛快得多。所以女同胞还是得现实一点,正儿八经不可能的恋情就早点放下,把心里腾空给合适的人。
后来车子开到派出所门口停下。我和杨奎一块进去的。
他们让我们填了一个什么东西。我一个低头抬头间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整个人定住。
目瞪口呆的盯着她看。
其中一个警察打圆场:“唉,你们来了?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这个就是陈粒,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王伟同志生物学上的姐姐。
这个叫李云烟,她是王伟的老婆。这位是……”
杨奎开始自我介绍:“报告警官,姐姐。我是伟哥最好的兄弟,我叫杨奎。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你好!”
杨奎还赶在我之前和王伟的姐姐握上了手。
陈粒。
名字中规中矩。看来她之前是在姓陈的人家长大的。五官和王伟几乎如出一辙,只是稍微比我们看起来要老一点。
手指粗糙。
我看着有点舍不得。有点心疼。该是生活环境不好?是以前在成长的家庭不好,还是?
她结婚了吗?
一时间很多问题浮现在我脑海。竟让我忘了要和她握手相认。直到杨奎蹭了蹭我的手臂,提醒我。
“嫂子,走什么神呢?”
“哦~~”
“没事。你好。我叫李云烟,初次见面,以后希望咱们能好好相处。我随着王伟叫你姐姐?”
“好。云烟,我听过很多次你的名字。人如其名,你长得好美。”
陈粒说。
“谢谢!”我莞尔一笑,反过来赞美她:“你也长得很漂亮,你弟弟和你一样,长得很帅。”
我们两个人把手一握。警察在旁边看着笑,但他们事儿还多,只简单替我们俩高兴那么一会儿后直言道:“没什么事儿的话,这边你们就可以把人带走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我点头应了一声好。
出于好奇又问了一句:“那个,警察同志。请问一下,把我姐姐带走的那个人是不是叫刘强?”
“你不知道吗?”
我心里是有底的,我再问:“那他现在人呢?在哪儿呢?”
“当然是被我们关起来了。今天时间太晚,你们的事儿也搞得差不多了。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们。”
“好。谢谢你们,麻烦你们了。”
“为民服务应该的。”
后来杨奎又送我们回到医院。
一路上我和陈粒坐在后桌,其实警局的自我介绍和相认环节是出于礼貌,现在在车上,我们三人都略显沉默。
毕竟以前从未一起生活过。这也是第1次见面,关系却那么亲。
我有好几次想张口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被卡住了。
后来倒是杨奎先开了口。
“姐,那个贱人把你带走后有没有伤到你?要是有什么伤情,一会儿咱们到医院就先做个检查,好好看看。别耽误了医治。”
“他……只是把我带走了而已,他跟我说认识我弟弟。说带我去找他,我没想到他们之间有这么大的事儿。早知道……”
陈粒说到这儿突然停顿了一下。
深埋着头,双手交织在一起。
有些局促不安的把没说完的话说完:“早知道他心怀不轨,会导致王伟受伤,我就不会听他的,跟他去了。都怪我,都怪我病急乱投医,一听到关于我弟弟的消息,我就……我就……”
说着说着嗓音里就带着哭腔。
我由衷为王伟感到高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暖流在综合着一些之前觉得悬在半空没有定下来的感觉。
她这样说,王伟所做的这些努力都没白费。
我抓住她手紧握着。
“姐,别这么说。你和他是亲姐弟,虽然你们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但我听你说……听你这么说,你应该从来都知道他的存在。
血浓于水,你不想让他受伤,他也不想让你被坏人带走。你们的出发点是一样的。
他一直都在找你,这么些年他一直都没有放弃任何一个机会。就连做梦都是在找你的路上。”
“啊,对对对,这个我敢保证!嫂子说的绝对是真的,姐,伟哥一直一直都在找你,以前我们并不知道你的存在。后来即便知道了,心里也觉得希望渺茫,只是不敢在伟哥面前说。
他之所以在外面跑车,就是想增加找到你的机率。伟哥是一个特别特别正能量,是一个很好的人。别说是你有危险,哪怕是我们这些外人需要,他也一定会搭把手的。
不过你放心啊,伟哥现在没事儿。只是受了点小伤,他向来福大命大,估计明天一早医生就让他出院把床位让出来了。”
“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啊?他之前所待的那个家庭对他好吗?他的病……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什么病啊?”
杨奎好像不知其中缘由。
我却是知晓的。我把陈粒的双手合在我的双手中。
和她四目相对。
一字一句清晰的和她说:“好了。他的病早就好了。收养他的那一家人对他也很好,一辈子没有别的孩子,就他一个。但是他那边的爸爸妈妈也都走了。”
“那就好!那就好!”
我甚至能感觉陈粒这两句话后面应该还有一句,只是她没说。
她应该觉得:最起码有一个是过得好的,那就足够了。
在这庞大而冷漠的世界里。
在人人现实的环境中。
我见过太多太多人,亲人,外人。
可几乎都是带着利益的。而且大多数希望是单向的利益。就比如我的家庭,和我一样的很多个家庭……
哪怕家庭环境本来就不好,却还敌我相对,互相争夺。把原本就不好的环境搞得一团乱。
全都散了。
但这是我第1次见到……身上发生了这么多狗血的事儿,却依旧还为彼此着想的两姐弟。
他们固然为对方耗费了很多心思和精力。却是双向奔赴的。听陈粒这些话就知道她也一直在找王伟。
这么多年没见过。
去惦念了这么多年。
我再一次感受到亲情的伟大。或许,这是我以前眼届太窄,见过的世面太少。才会井底之蛙一样去判断大抵所有的亲人都和我身边的大多数人一样。
怪不得,亲情这种东西折磨人却又深深的吸引着人。
因为在这一刻,我都感觉到有一种神秘滋养人、吸引人的归属感。
而她仅仅只是王伟的姐姐。跟我还没什么血缘关系。
车子开到医院门口。杨奎把车子停好和我们一块进去。然而还没到病房就看到王伟守在门口。
他坐在轮椅上,就穿着单薄的病服。眼睛望向电梯出来的方向。
我们就在拐角和他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的看着。
陈粒手里的那瓶水滚落到地上。
她该认出王伟来了?
毕竟他俩的脸就好像照镜子一样。
但我还是提醒了她一句:“姐,他在门口等着你呢。”
我只听到一声很小很小的嗯。
然后他在我和杨奎面前走远了。朝着王伟的方向走去,我正准备弯腰捡水,杨奎抢先一步。
“我们也过去。”
我点点头和杨奎一道走过去。陈粒就那么板正的站在王伟面前,也没说话,也没动。
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盯着他看。王伟也一样,就坐在轮椅上任由她看,和她对视。
我不知道双胞胎有没有一种再见到后比正常的姐弟更亲热的感觉。
毕竟人家在肚里都待在一块儿。
但下一秒我就有结论了。
肯定是有的。
陈粒和王伟几乎同时伸手,两人紧紧拥抱在一块。
两人的眼泪都出来了。
但他们就这么抱着任由眼泪安静的流了一会儿后,才彼此默契开口。
王伟问:“有没有哪里受伤?”
陈粒问:“身上的伤口疼不疼?”
最后化成我们4个人口中的一声叹笑。
我们没有进病房,就在走廊待着。刚好他们姐弟俩会面谈谈话,不影响病房里其他人休息。
两人的手始终抓着。
王伟担心陈粒蹲在地上腿麻,陈粒却很固执地要蹲在地上靠着他。
这画面简直不要太叫人感动。
直到病房里传来一声奶脆奶脆的“爸爸”声,我们的谈话才匆忙结束。
“你们有孩子了?”
陈粒问。
我微怔,王伟想都没想,随口就说:“嗯,都幼儿园了。乖得很,你看了肯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