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伟拉着他上半边打了个周旋,中途他还频频回望我这边对我点头示意。我也对他点头,算是再次打招呼。
很快他们回来。
不知王伟和他说了什么,他张口就直接道别。
“那个,那什么……我家里还有点事儿要回去一趟,弟妹,还有这帅气的小侄儿,你们留步,在这儿尽兴地玩儿啊,回头有时间咱们再一起吃个饭!”
我拉着儿子的手,他斜靠在我身上。我们同时对面前的人道谢。
“谢谢你啊,没有说一声就过来打扰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希望不要影响到你们过年的气氛。我们可以自己玩,你不用太在意。”
“谢谢叔叔,叔叔新年好!”
“你也新年好啊!那,……”他抬手揉了揉我儿子的发顶,又和王伟递过去一个神色,最后望向我说:“我就先回去了,有事儿再联系。记得打电话哈。”
王伟点头应好。
他走了几步后又回头,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出声提醒王伟:“记得打电话,你小子要是敢悄悄跑出黔东南,看我怎么收拾你!”
“去吧,话这么多。”
那人终于离去,只给我们留下了一辆电动车,还有王伟手里倒扣着的头盔。
他轻轻用头盔拍着掌心,扭头望我和儿子。
“你怎么认识他的?”
“走吧,到处去转一转!”王伟说完已经扭头迈向电瓶车停靠的方向,我带着儿子跟上去。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王伟把头盔往儿子头上一戴,脚步挪了个角度,一边给儿子系安全扣边看我。
“天南海北,谁还没几个认识的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然后在儿子头盔上一拍。
“好了,坐上去吧。”
话刚说完,他抬腿一个跨坐,人已经上了电瓶车。
儿子紧随其后站到前面去,在他怀中。
而他腾出一只手拍了一下后座:“上来呀。”
“妈妈你快上来呀~~”
“嗯。把你的衣服往上拉,拉到最高处。一会儿走的时候别张着嘴啊,免得风钻进口里感冒。”
我出声提醒儿子。
王伟还给他检查了一下。
我这才放心从后面跨坐上去。
“搂着点儿。”
王伟出声提醒。
“……又没什么事儿。”
“非得有事儿才搂着?那不得迟了。”
于是我双手环上去,搂着他的腰嘀咕:“大过年的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那还不是怪你。”
“怎么就怪……”
“好了,出发了!坐稳咯。”
我的话被王伟打断,紧接着他已经驱车驶离原地。面前一路都是上坡,两旁的景色也并没有因为冬季的萧条让人感觉不适。
虽有寒风拂过,但车速慢,都还在我们能承受的范围内。
少数民族的文化气息似乎也从缕缕风中扑面而来,在某个时刻我张开双手,闭着眼睛去感受这里的风,以及风里携带着的绿植和泥土混合的气息。
特别清新。
也不说贵阳的空气就不行,但这四周全都被大片大片绿植包围,毋庸置疑是又要好上好几分的。
“我感觉他看起来像你战友。”
“嗯。看来你还不傻。”
我轻轻拍了他肩膀一下。
“你才傻!”
“嗯,傻一点没什么不好。他就是太聪明了,不然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我一听,于是知道这话里有话。心里带着疑惑,便是要刨根问底的。
于是当我们的车子开到山顶,到观望平台停下时。儿子自个儿找个地方领略风景去了,我和他始终在同一个位置。
我把手轻轻往面前围栏上一搭,如同拂过缎绸般轻贴。
“你刚刚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看他不是过得挺好的吗?”
“本来可以在更好的地方发展,失去机会了而已。”
王伟也单手搭上来。和我一块俯瞰苗寨景象。
风吹过,他的发被吹乱,却将分明又精致的五官完整呈现出来。
只见他轻闭着眼,好像在放纵自己沉浸在这山河间,又好像是在回想什么。
“可以详细说说吗?我有点想听。但,如果你觉得太沉重的话就没必要了,生活是自己的,怎么选怎么承受。
我们有我们自己的因,结我们自己的果。
终究是要各自负责的。”
“就你清醒。”
他睁眼望着我说。
看得出来也没那么凝重,我也大大松了口气。声线里透着傲娇。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你猜。”
“那我权当你是在夸我了。好了,不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你知道我最不喜欢被悬在空中的感觉。说吧,我想听一听。”
“来。”
他展开一只手臂示意我靠到他怀里去。
我用鼻腔吱了口气。
上一秒还略带嫌弃,下一秒已经乖巧贴近他胸膛,整个贴着他。
“你刚刚这么一说,我好像突然间想开了。”
“?”
“看看这景、这空气,指不定留在这儿比我们活的时间都要久。或许,人生就是一场看不见尽头的马拉松。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个点等着我们的是终点还是起点。
亦或者不知道等着我们的是什么样的风景。对当时是好是坏,对未来又是好还是坏?
这都是不为所知的。
你刚说的没错,他看起来也没那么不好。
你知道吗?他曾经……是我在部队上最深信的人,我和他聊得来,总是不谋而合。于是两人搭配起来也是屡战屡胜。
几乎是让人仰望的存在。可后来……走着走着就变道了。记得那是一次比较特殊的任务。
我们要去抓的人会进行金钱交易,金钱数额多少,其实很多时候完全是看我们这边怎么判。
这么说你能明白吧?”
“……我能理解为……想不想拿只在你们的一念之间?”
我心头微微一跳,但我几乎能立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于是在对比刚刚那个人的脸,他的面容,还有他眼里柔和的笑……
怎么都联想不到那去。
但,就像他说的那样,上一秒钟还能深信的人,下一秒钟或许就与自己分道扬镳了。
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完全可信。
这是让人心生戒备。
却也更是让人别把太多事放在心上。珍惜那一段不谋而合的时光,也要能释怀分道扬镳的日子。
“嗯。是钱谁不想要?谁都想。只是很多时候站在那个角度我们不应该这么做。也不知道是谁走漏风声,这事儿传到上头。
当时我们很快就可以离队,可以有一份不错的工作,美好的前途。这期间整整相差半个月而已,半个月的时间,只要他顺利离开,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但错的终究是错的,估计这也是老天爷的意思吧。”
“你说的很对。错的终究是错的,无论怎么看都是错的。如果当时没有人走漏风声,他顺利离队,指不定在之后的工作生活中再次出现作风问题。
或许就不是丢失一个好工作好前途的事儿了。冥冥之中,这是老天爷在保护他,在拯救他。”
其实,我好几次话到嘴边都很想说:王伟,你又何尝不是坠入人间的天使?你那么好的前途,生活,现在不也是因为家里,因为我们而变成这样?这几乎是云泥之别,可谁又来心疼你?怜惜你?
但这话题过于沉重,我想还是算了。
反正,现在我们都越来越好了。以后,我会对他的好的。
王伟扭着脖子垂眸凝视我好一会儿后,把脸和我的贴在一块。
然后将我越搂越紧。
越搂越紧。
一声清爽的“嗯”从他鼻音中升起,传入我的耳膜。
我们就这样相拥在一块儿温存了好一会儿后,他提议:“下去看看?”
“可以。”
正好我也想去看看下面的那些田、河流。
一副大自然浓郁的气息,叫人向往。
王伟招手叫来儿子,我们一家三口再次坐上电瓶车去往山脚。
“爸爸,下坡速度好快呀~~”
“怎么了?冷吗?”
“没有,就是觉得有点快。我也想骑电瓶车,想载你和妈妈。”
“好啊。”王伟的声音低沉又好听,让人能褪去疲惫,又安心:“等你以后长大了,能载我们两个,我们就和你同一辆车,也感受一下我儿子的车技。
行不行?”
“当然没问题了! 爸爸,我到时候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肯定比你骑的好!”
“我很期待。”
这爷俩的对话每天每时每刻都分布在不同的领域。
每一次都让人有新的发现,新的见解。也乐意听他们说这些……有时候听起来觉得是废话的话。
反正,一切都是那么安逸自然的状态。
我不由在想倘若我和他以后有了孩子,他会不会比现在还富有耐心?
会不会比现在还好?
然而我发现这是一个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除非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并且我亲自看见他们相处。
不然真没法去想象。但他现在做的说的已经是最最好的,无论将来怎么样,无论他是更严格还是更耐心,我都觉得是最好的他。
我们来到山脚,从田野间经过,在仰望刚刚下来的地方。看千户苗寨居于山间,那主体木质结构仿佛从眼前一层一层堆叠到天边。
倘若这是个艳阳天,悠悠蓝天白云下,千户苗寨从山头垂直而下,一步一景,一步一驻足,咔嚓一声,照片定格,照片一定漂亮至极。
“想什么呢?”
“我在想如果今天出太阳,应该很好拍照。”
“阴天就不能拍了?”
“今天没那么好出片儿。”
“你还想拍片儿呀?”
我闻声愣住,反应过来后瞪他。下意识往旁边扩两步,离他远一些。
一副嫌弃不已的样子。
而他步步紧逼,已经将我逼到退无可退的路。
我只能出声呵斥他。
“站住!”
我还想从水沟间跨过去,但我穿着裙子和鞋有点不配合。我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始终踌躇不前,不敢迈出去。
只能叫他闪开。
“不走!”然而人家一副老赖的样子,就在我旁边堵着我的路,不让我出去。
还在问刚刚那问题。
“问你呢,你是觉得出太阳的时候好拍片儿?阴天怎么了?是心情不好还是身体不好?”
“姓王的,你别在这逼我扇你!”
我咬牙切齿低声威胁他。
“你还想玩扇我的游戏?李云烟,我不在的时候你都背着我偷偷看了什么?怎么突然间知道的这么多?嗯?
我发现你今天给我的惊喜度很高啊。还有什么是我不了解的,一道说来听听。趁着我今天心情不错,指不定会按照你的想象来。
包你满意。”
“满意个屁满意!我让你闪开呀~~”
我把他往后一拉,他摇摇欲坠的拉着我一块儿踩进旁边土堆。
我的鞋~~
已经沾上泥土。
而他的也没好到哪儿去,因为体重悬殊他陷进土壤中的部分更多。
土几乎快粘上他的脚踝。
而他抱着我一个转身,已经将我放在另外一条道上。他还陷在里面。
我整个过程都是懵的。
直到他在我耳边,搂着我的肩膀再次低声发言:“说真的,你要想拍照,我就配合你拍照,你要想拍片儿,我稍微捯饬捯饬也可以配合。
按你的需求来。”
“王伟~~”
“他们说……在一个爱的环境下孕育出来的生命,会特别幸运。以后的路也会一帆风顺。我不知道这话对不对。
但是王太太,我想和你一起见证,不知道你给不给这个机会?”
他一手搂着我肩膀,另外一只手抓住我的手,扣在他掌心。
于是我好像又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明明刚刚胸中还有气,只想把他推开。
现在看他认真而虔诚的说出这话的样子,我又开始心痒痒的对他刚刚所说的、所构建的画面向往了起来。
在爱的环境下孕育出来的孩子。
“……你……已经有这个想法了吗?”
“嗯。那天儿子说这个事儿我就开始想了。”他轻轻捏了捏我的肩膀问:“那你呢?你怎么想的?”
我有点不知如何作答。
倒是他开始侃侃而谈:“如果我们现在要孩子,就得做好相应的打算。你想开店,再加上孩子的问题,会让你很累。多多少少是会受影响的。
但,如果现在不生,我怕过几年你身体吃不消。”
他说的确实也是实际问题。
现在想要孕育一个孩子,别说三十岁,就是四十岁,五十岁。只要有钱都会有办法。
但正常身体体态是吃不消的。
然后还得立足于当下做最长远的打算。
“你刚刚不是说了吗?在爱里孕育出来的孩子一辈子会过得很幸运,也会很顺遂。
以我们现在的条件,再多一条生命不会有太大的负荷。那我们不要计算这么多,让他顺其自然的来。
王伟。”
我喊他时,他的指尖下意识刮了一下我掌心,让我心身微微颤抖。
“嗯?”
“我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他掌心一紧,旋即又把我的肩膀紧了紧,一声笑从嗓子破出,额头靠在我的发鬓,又笑,笑声抽动,令他额头在我脸侧、耳边、发鬓乱蹭。
“你干嘛?傻了?”
“好。”他声音沉沉入我的耳,似亲非亲:“好,让他顺其自然的来。烟儿,谢谢你,愿意为我孕育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