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叫信任你,明白不?而且我就是好奇,才没有想打探你的家底的意思。”
“好奇不就等于打探?”
“切。那你到底说不说收嘛?”
“你这里占了一大半吧。”
言外之意就是这88,000是他大半身家。
也很好,以我对他的了解,那个女人那边他肯定也给了一些钱,虽然不一定全都还回去,但多多少少还了一些。
再加上生活开销。
能存下这么多不容易了。
“怎么了?”
“没什么,我没想过你手里还有钱。”
我实话实说。
“你以为我是傻子?”
我扭头,和他彼倪对方,一两秒后笑容皆在我和他唇角悄然晕开。
“算你有点脑子。”我心跳很快,出口就是一句打趣人的话掩盖自己的娇羞。
“李云烟。”
“怎么了?”
我声音很轻快,手摸着兜里那张边缘起勾丝的银行卡,放眼望去,两旁的树和中间的绿化带不断往后倒退着,明明冬天该显得萧条,可我却觉得他们似乎都开满了花,鲜艳明媚又灿烂。
“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你们那个……魔法学院就教了这么一些词儿?”
说到这4个字,我和他都下意识往后一扫,然而人家小家伙压根就没管我们,手趴在窗户看外面的风景,完全跟我们两人的世界隔绝。
他嗓音里啜着一阵笑。
“对呀,要是说话好听一点,怎么可能被派到那种地方去?你又不是不知道!”
“没事,我不嫌弃你。但你得改一改。”
“你想让我怎么改?”
他扭头看我一眼,眉目深邃又幽黑,他这双眼真的真的很好看,只需要往人群一站,就能立马吸精。
而且会让人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挪不开眼。
很快他又看向车前,继续行驶着。一边用手点动着方向盘,一边微微带着畅想的表情说:“该豪放热辣的时候豪放热辣,该温柔贤淑的时候温柔贤淑。”
“你这要求有点难以满足。要不,你想想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
“比如说,自己变得适应力强一些,再温柔宽广一些。”我展开给他洗脑的模式:“小时候我外婆经常和我说一句话,她说,与其要求人家做什么,不如反思自己应该做什么。与其改变别人,不如改变自己,有那点闲时间,自己早就已经干完了!
所以啊,我这些都是天生的,不可能后天改变。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你还不如改变自己,将就我。
这样,大家都开心。你觉得呢?”
他眉目中透着淡淡的愁,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但没一会儿那淡淡的愁就一点点消失不见,换成无奈的笑。
他托着下巴捂着嘴看一眼窗外后又转过来看车前的路况。
“干嘛啊?笑成这个样子?”
“没事。”
“你肯定有事!你是不是不信我说的话?”
他给我递过来一个“知道你还问”的眼神。
“唉,你要不信的话,有机会我带你去问我问外婆。”
“你……外婆在哪儿?”
“我外婆已经走了很多年了,我可以带你去她的墓碑前,你问问她。她人还挺随和的,有时候……”
我靠在座位上,想起以前小时候在外婆家和她相处的场景。一时半会儿竟然有些难以回神。
“有时候不知道人的情感究竟……毛病出在哪儿。或许是当事人身在其中,做法偏激,显得很多都是隔代亲。
我外婆是一个性格开明,但做法略显保守的女人。她的教育观是男女在家时公平,但儿女各自成家后还是秉持着老一套的做法。
比如,儿子是儿子,女儿是女儿,这是两个互不打扰的个体。她觉得老一辈就应该和儿子在一起,女儿就应该留在夫家,照顾公婆。以前我总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分得这么清楚?
其实现在我隐隐有赞同的观点了。分开,并不代表是在情感上分开,而应该是在责任上分开。
这叫分工合作,儿子会娶媳妇儿,女儿也会嫁作人妇。从某个角度来说大家都是公平的,公婆顾及儿子,也就顾及了儿媳妇儿。
娘家顾及儿子,也一样顾及了他们的儿媳妇儿。
大家都在受惠范围内,与此同时,你应该肩负起自己身上的义务。
但一来二去,总有一些老好人在中间搅和,一边说着男女平等,一边又可劲儿想在女儿身上捞好处给儿子。就这些频繁在中间搅和的人,或许还真不如像我外婆那种一开始就分得很开的。
这是一个社会普遍现象的问题,所以现在有些女生思想觉悟,觉醒,想要急着挣脱这段关系,逃离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的家庭。而每一个家庭中被惯长大的儿子,大多连自己的生活都难以维持,总要靠家里支撑,靠家里给予。
大多女生从小独立,在一个相对不太有靠山、感情和物质都不太富裕的环境下长大,一边痛着成长,一边惋惜亲情,一边对家庭无奈,一边形成能扛事儿的本事。
这也就是后来人们所说的女强人。
社会问题时代的造就,说不上好还是坏。有时候觉得人生挺戏剧化的,有些磨人。有时候又觉得,或许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吧,酸甜苦辣,爱恨情仇,这些组成了人的一辈子。
想过得好一点,就看命运能不能安排一个志同道合的人陪着自己。拼来拼去拼到最后,发现最终拼的居然是命。”
我也不知道今天感悟怎么这么多,和他说了这么多。
我一向是不太喜欢把自己的原生家庭展现在他面前。
不喜欢展现在任何男人面前。
总觉得那是自己唯一比较羞的问题。
我想蒙羞。
但在里面的一年半时间里,看透很多。原来,我不是命运最差的那一个。
也不是只有我有那样的家庭。
更不是只有女生才会经历原生家庭的痛苦。男生也一样。
不是不歌颂父母的爱伟大。
而是有些父母确实更爱自己,对他们而言,养孩子就好像是养牲畜。
牲畜到一定时间会被卖掉换成钱,补贴家用也好,被他们挥霍了也好。总是有利益可图。
养孩子也一样,到十七八岁成年,就开始左邻右舍比较孩子有没有出息,往家里拿了什么东西?给父母家人买了什么?
又或者……早早的就暗示孩子要开始给家里钱,给他们养老。
亦或者大的孩子管小的孩子。
可反观。
也不过都是些40出头的人,急匆匆的比较孩子,要求孩子给养老。
让孩子管孩子。
表面上都说得慷慨好听的,只要儿女不问家里要钱就不错了。
实际上是明里暗里的暗示。今天说谁家女儿给了多少钱,明天说谁家儿子给家里买了什么?谁家老大老二又如何牛逼,把小的生活费学费,甚至带在身边教手艺,给房子车子,价值多少多少……
诸如此类……
多得数都数不尽。
法律规定的18,是父母不用再履行抚养义务。
18岁。
可以是一个年龄的划分,可以是未成年和成年之间的划分。
也可以是断掉生活费,父母不再履行抚养义务的划分。
但绝对不应该成为开始赡养父母、替父母担责任的划分。
读书的。
不读书的。
到18这个年纪都可以自食其力了。
摆个小摊儿、工地干几天脏活累活、甚至送个外卖。
生活费也好。
学费也罢。
都是能省起来的,也能挣起来。
即便是在校生,想赚钱也多的是法子。帮人发个传单,辅导班里兼个职,再说难听点儿,问家里借点钱,买个小电瓶,出校门就能送外卖。
多的是渠道。
先迈入社会,锻炼自食其力能力,慢慢积累经验,攒点钱。
家里有能力就扶持整个小窝,没能力就自己慢慢赚。
逢年过节回家,提点礼品,买点礼物。也就阖家团圆。
儿女也应该履行赡养的义务,当然那是在逼不得已的时候。比如老了,进医院了,需要花钱的地方了,老人拿不出来时,那就是儿女该尽义务的时候。
但人嘛,为儿女而生,也要为自己而生。
所以强调父母有能力就给儿女稍微摆点山,但那是在不会透支自己、不掏空自己的情况下。
没有能力,就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天高任鸟飞,让儿女自己去闯荡。
等到老来需要花钱时,不用向儿女伸手,既活得有尊严,又为儿女减轻压力。而这时,年幼的孩子早已在社会的历练中羽翼丰满。
这才叫人生。
这才是应该过的人生。
我希望将来我就做个这样的父母,也希望我儿子不要受到任何束缚,展翅飞翔,实现他的人生价值。
我会尽量托他。
也会尽量不拖累他。
他的手轻轻搭在我手背上,我蓦然回神,扭头看他。
不知我刚刚说这些是不是也让他想到自己的家,自己的家人。
他面色略显凝重。
也有自己调和面部表情变化的过程。
“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如果念不全,念不好,就先看自己的小家吧。”
“好。这个家有你在,我放心。”
他勾唇一笑。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夸奖让他羞涩,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其他原因,他抬手在我发顶揉了几下,转移注意力。
“哎呀,你别揉我头发呀,有话好好说呀!”
“等有时间,咱们去看看外婆。”
“……会耽误你吗?”
“所以才说等有时间呀。”
“哦,好。”
而就在这时,我儿子突然趴到我后面,手从后面环着我的脖子。
脸和我的侧脸贴着。
“妈妈,你外婆在哪里呀?”
原来刚刚他都听着呢。这小子半点声音不漏,还以为他压根没注意我们说话!
现在突然开口,让我有点无所适从。
“嗯……在遵义,遵义的一个小地方。她现在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们见不到了。”
“那爸爸说等有时间带你去看?”
“我们去看的是我外婆的坟墓。”
“什么叫坟墓呀?”
“坟墓就是……用来纪念一个去了远方的人,堆起来的一个小土堆。证明她到这个世上来过,因为再也见不到,所以给还留在这个地方的人一些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念想。
算是一种悼念的形式吧。隔着墓碑,就好像看见我外婆。就好像看见所有去了远方的人。”
“哦,我明白了。那妈妈,我的外婆呢?”
小家伙这句话让我心头狠狠动了一动。
他不是没见过。
他只是见到的时候还没有任何记忆力。压根记不住人,也不知道是谁。我也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过什么外公外婆。
可他现在突然问,让我有点难以回应。我和王伟视线对上了。
我没要向他求助的意思。
他似乎也没有准备帮忙的趋势。
“妈妈。”
“嗯?”
我反手抓住儿子的手放在掌心。
脑袋陀螺式的飞速转动着,在想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我看王伟刚刚递给我的眼神,能读出他让我实话实说的意思来。
是啊。
无论是对小孩还是对大人,真理和真话永远是最短的途径,也是最有效的。没必要弯弯绕绕,不然后续会需要很多个谎言来支撑现在撒的谎。
“妈妈,我没有外婆吗?”
“没有,你有外婆。你的外婆也还好好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你不仅有外婆,还有外公。
还有一个小姨,有个舅舅。”
“哇,还有这么多人呀?妈妈妈妈,我朋友都有小姨和舅舅,但我只有爸爸……
爸爸都没带我见过他们,我还以为我没有。他们在哪呀?也是在遵义吗?”
“嗯。是的,他们都在遵义。在遵义的一个小镇上。”
“和你的外婆在同一个地方吗?”
我再点头。
“那下一次爸爸带你去看你外婆的时候,你可不可以让我去看看我外婆?我还想看看外公,小姨,还有舅舅!
多莉的小姨和舅舅长得很像她,我的小姨和舅舅会不会也和我长得一样呀?”
“你像你妈妈。”一直没开口说话的王伟这时突然发了言。
“嗯。也对,我长得像妈妈。”
“儿子,妈妈……和你外公外婆关系不是很好,所以……可能短时间内我不可能带你去和他们见面。我想等到我和他们关系缓和一些,再带你去。
好不好?”
以我对我那个家的了解,他们跟我关系不好,也不可能对我儿子太热情。
我弟和我妹还勉强。
但现在主事儿的还是老一辈,主要还是我妈和我爸。而我爸听我妈的,要是贸然回去指不定会惹出事端,我不想让儿子看到太多争吵的画面。
没必要。
而且我也是个情绪难受控的人,碰到一些破事儿,即便当下处理得当,也让人觉得为人冷漠,不会把事放在心上。
但实际上是生活中的每一处,脑海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往事,都在想那些破事儿。哪怕明知道没有结局,明知道只是在内耗,却也悄悄地任其发展……
直到时间将所有的一切全都抹平。
现在刚出来,大局未定。条件也只能算是模模糊糊,回去没有优势。
等回头条件稍微好一些,从我妹我弟那儿敲打敲打,等到大家之间的感情回拢,再回去也来得及。
人的思想总是腐朽的,如果混得好回去,即便以前有什么瓜葛、过不去的纠纷,也一样会被人看在有钱或者说有势的份上,烟消云散。
包括自己的家人也是同样。
“妈妈,你和外婆怎么了?你们吵架了吗?为什么关系不好呀?”
“对,我们因为一些事儿拌了几句嘴。所以关系不太好。”
“那,是谁的问题啊?”
“谁的问题都有,所有的矛盾和纠纷,都不是一个巴掌能拍得响的。每个人都有责任。”
“那你们互相给对方说一句对不起不就完了吗?”
我扭头,孩子一本正经地睁着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看着我。他的世界似乎只有黑与白,认为做错了就道歉,做对了就得到表扬。以为这样就能万事大吉,大家都能和好如初,然后真诚相待。
实则不是这样的。
很多人也想这么简简单单的处理事儿,对付人。
然而跟着年龄长的不仅仅是身高和胖瘦,还有心眼儿。
心眼儿一复杂,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决的。各有各的立场,成年人只有改变自己,没办法改变别人。
“儿子,小孩和大人年龄不同,考虑事情的方法也不同。你说的这个办法也没问题,只是不适合解决我和你外婆之间的矛盾。
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妈妈答应你,我会试着慢慢和家里的人沟通,让我们的感情一点一点回暖。等到合适时,我带着你和爸爸一块儿回去看看他们。
好不好?”
“好的,妈妈。你不要有压力,只要有你和爸爸在,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如果他们欺负你,我们也可以永远都不去。”
“小傻瓜。”我扭着身子在他头顶轻轻揉揉揉,他对这个称呼一点都不满意,把我的手推开自个儿坐到原位去了。
“哼!”
他双手环胸说:“妈妈讨厌!我才不是小傻瓜!爸爸都说我是聪明的小孩,你怎么说我是小傻瓜呀?!”
“……”
我额头一汗。
王伟嘴角露笑,这完全就是嘲讽我的意思,这样一来,我在孩子的心里就成了比他坏的坏蛋。
诶~~
我得想个什么法子弥补回来?
“哎呀,你怎么这么小气啊?”
“你不仅说我是小傻瓜,你还说我小气?!!”
“……”
好像把这事儿搞得越来越砸了……
我扯王伟的衣袖,想让他帮我缓解战局。
“别动,我在开车。”
王伟却说。
他这话让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脸上算了。
我对着他挤眉弄眼,瞪他。
“自己捅的篓子自己去补。”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来,却让我心里的情绪翻涌着呢。
“你就不能帮帮我呀?好歹我才刚刚答应你的求婚,这要是一个不小心说错话了,可能会影响我的判断的。”
“你想干什么?”
“指不定会反悔呢?”
“你反悔一个试试!”
“……不是,你真不帮我呀?”
他沉默了。
我心里也有点忐忑不安,刚刚一直在向他求助,但脑海中没有停止想解决的办法。只是想不出来而已。
总觉得怎么说好像都会掉入坑里。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王伟终于替我开了口。他声音悠悠的,给人讲故事一般那么爽朗低沉,这声音都让人听着想入睡。
“小傻瓜的意思,不是说你傻。”王伟从后视镜看一眼小家伙。
“那是什么?不是都有一个傻字吗?”
“这个字儿要看用在什么地方。我们中国的汉字,每个字都有不同的解释,至于要怎么解释需要看放在什么位置。
语气不同,同样的字儿说出来意思都不一样。你妈妈的意思是你古灵精怪。不是说你傻。”
“我才不信呢,你们两个是一伙的!”
“你要不信一会儿下去随便找个地方问问其他人,看看你爸我说的是对是错,是真是假。”
“万一你和别人串通好呢?”
“我不和你一起就行了呗。”
小家伙陷入沉思。
似乎在摇摆,在信与不信的边缘纠结着。
“你妈妈之所以会说小傻子,是因为平常我也会这么叫她。她就习惯了,然后就对你下意识这么说了。”
我抓紧安全带。
这家伙为了帮我开脱,居然把自己也给拉进来了?这是真的下狠本了。不过我现在看他觉得越看越帅了!!!
简直就是超级无敌大英雄!
怪不得会让儿子这么崇拜,这都是有原因的!这家伙,严重站队,严重偏心呀!!!
很护犊子!
“真的吗?”
儿子的身子突然又靠近我隔着车子座位,站在我身后问。
“……对呀,你爸平时也这么打趣我!”
“那你怎么不收拾爸爸?”
“为什么要收拾呢?”
“他说你傻呀!”
“……这是一个……相当于爱称的词。”
“什么是爱称?”
“比如妈妈平时会叫你乖儿子,小乖乖,小可爱,有时候也会叫你幺儿。
小傻子就跟这些词儿一模一样。”
他好像终于明白,打破了之前所有的疑惑,突然云开见月明般对着我拖着长音“哦”了一声。
看来这是真明白了。
但他下一句是:“妈妈,虽然它们都是爱称,但我觉得我还是不喜欢小傻瓜这个爱称。
除开这个你叫我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