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暮色四合。
整个凤栖宫人影寥落,仿佛陷入沉睡的巨兽。可远远看去,唯有颐和轩内点了许多火烛,将屋内照的亮如白昼。
纪桑正坐在门边守门,忍不住打瞌睡,头像小鸡啄米般一低一抬。
玥国战事打得紧,这齐国皇帝也不安生,总交给主公许多棘手的任务,连他这个随从的小厮每日都忙的脚打后脑勺,接连好几日未睡一个好觉,更别提事事上心的主公。
忽然,眼前出现一抹白色的轻纱,融在寂静夜里,自外院而来,飘渺如水中层层叠叠的波浪。
鬼啊!
纪桑大惊失色,睡意全无,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来。
“贵、贵妃娘娘?”看清眼前来人,纪桑剧烈的心跳才压下去,连忙下跪请安。
魏璇经手之事大多机密,素来不喜人围在身边,因此颐和轩的宫人几乎都已经睡下了,纪桑有些惭愧,立刻张罗道:“奴才这就唤人来服侍娘娘。”
周旖锦素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罩纱,轻轻摇了摇头:“本宫来看看质子殿下,不必声张。”
她一路走进来,不许人通传,到了门口才轻轻叩了下门,问道:“殿下,本宫能进去吗?”
霎时间,里面传出来一阵慌乱响动。
周旖锦并未着急,心知肚明地安静等着,过了一会儿,魏璇终于拉开门。
看到周旖锦,他脸上惊讶浮现了一瞬,转眼又侧过身让她进来。
空气中弥漫着冷峻的松木清香,干净清冷,包裹着温润的树脂感,宛如置身白雪皑皑的林间。
室内陈设简单,紫檀架上摞满了书,透出一股潇洒风雅的文人气度。
房间当中摆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笔海如林,还搁着她从前送给魏璇的那方宝砚,四周显然被仓促收拾过,各种折子书帖磊的略显凌乱。
看见周旖锦隐约打量的神色,魏璇有些羞赧:“屋内有些乱,娘娘莫要介意。”
晕黄的灯光掩住了他耳根的微红,他声音不大,倒显出几分温柔的意味。
“无妨,本宫不过闲来无事,过来坐坐,殿下莫要拘束。”周旖锦假装不经意地收回眼神,又问道:“这阵子颐和轩住着可还方便?”
“微臣来齐国这几年,从未住过这么好的宫殿。”魏璇唇边挂着一抹温润的笑意,如实回答道。
他拉开一边的椅子请周旖锦坐下,又替她斟了杯茶,热气腾腾的开水冲荡着紫砂茶壶,顿时室内盈满茶叶淡香。
周旖锦环顾四周,忽然看见右边洋漆架上的棋盘,莫名有种熟悉。
她定睛一看,顿时心脏像被一张无形的大手猛的拽住。
“这是……皇上赏的?”
周旖锦站起身,声音微微颤抖,目不转睛问道。
她抬起手,指尖触碰到棋盘冰凉的玉制外缘,眼中顿时黯然失色,随即泛起一阵朦胧的雾。
这棋盘是三年前她刚入宫时,送给魏景的生辰礼物。
那时她腼腆羞涩,只随意说是在宫外寻到了上好玉料,却未告诉他,里面的每一子,都是她亲手打磨而成,工艺并不难,但成全了女儿家无数个深夜难以安寄的心思。
可对于魏景,养心殿内那么多名贵之物,他恐怕早就将其忘了,只当是一件普通把玩的物件,随意赏了人。
周旖锦深吸一口气,远山一般恬淡的眉心骤然蹙起。
魏璇似乎有些无措,点点头,匆忙解释道:“那日微臣在养心殿与皇上对弈,幸得皇上赏识,念微臣母亲身在冷宫,短于银钱,便将此物赐给了微臣。”
周旖锦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心神一动,轻轻叹了口气:“这是本宫从前亲手所做,送给皇上的,有些伤怀罢了。”
魏景的冷血薄情她早了然于心,如今见到此景,也不过是有些惊讶,转眼心绪便平淡如常。
但即便如此,周旖锦脸上淡淡的愁绪却没有消退的意思,她抬起眼,目光从魏璇的面容上一扫而过,随即故意垂下着眼帘,颤抖的睫毛下隐约可见清莹的泪光闪烁。
果不其然,周旖锦那瞬间泛红的鼻尖方落入魏璇眼底,他神色便立刻隐见担忧。
那丁点的泪光仿佛向他心头的大火中泼了一把油,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开,一颗备受煎熬的心随着他袖子下微微颤抖的指尖而跳动。
魏璇的声音有些无措,连忙想要道歉:“微臣……无意冒犯娘娘。”
周旖锦似乎很是满意,轻轻笑了笑,眼底已经全然不见失落神色,问道:“质子殿下不如陪本宫下一局?你棋艺高深,这东西在你手中也算物尽其用。”
魏璇如蒙大赦,连忙点头,轻轻捧下棋盒,坐在周旖锦对面。
夜深人静,二人俱屏息凝神,各怀心思。四周晚风徐徐,只听见稀稀落落的蝉鸣。
趁周旖锦垂眸落子的功夫,他指腹在手中白子上轻轻捻了一下,玉制的棋子温润软糯,像是握着她的手。
月光下澈,点滴清光顺着周旖锦柔软的发尾一路滑到地面。
她一袭素衣,凝白肌肤比月色还莹亮几分,尤显清丽脱俗,魏璇心潮涌动,凝视着她的面容,一时移不开目光。
“娘娘为何突然来看微臣?”许久,魏璇偏过眼神,沉声问道。
周旖锦愣了一下,手中的黑子落在棋盘上,发出“咔哒”一声清响。
她假装关心,说道:“你住进凤栖宫这些时日,本宫还从未关心过你的生活,怕你住的不便,有负你母亲所托。”
见魏璇脸色犹豫,周旖锦轻轻咳了一声,又有些大言不惭地补充道:“本宫自己一个人住那样大的宫室,实在无趣的很,想来找殿下相伴,解解闷儿。”
听到她的话,魏璇唇角不自主的带了一抹笑意。
玥国边境的战役胜负几乎已成定局,经此一事,局势虽还危险,但已无可挽回的向他倾倒,或许只需一两年的时日,待他安排好一切,便将这些告诉周旖锦听,免得他届时孤身一人回了玥国,她还会担心。
魏璇这样想着,那精致的眼尾便染了几分晕红。
他看着周旖锦明亮的眼眸,犹豫了片刻,轻声道:“微臣平日里不忙,娘娘若是无事,也可以常来。”
他顿了顿,又道:“微臣陪着娘娘。”
男子富有磁性的低沉声音似乎有种摄人心魄的力量,一字一句落在周旖锦心间,敲打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一局下完,周旖锦偏头望向一旁的窗外,透过镂空的装饰,看见月华如水。
四周都是平静而深沉的夜色,仿佛这深宫也并非全无消遣的牢笼。
她抬起头,看着魏璇温润如玉的身姿,就仿佛透过这牢笼冰冷的金栅栏,看见远处一轮明月的光辉。
良久,周旖锦将桌上的棋子都收拢起来,轻轻笑了笑:“时候不早,本宫先回去了。”
“是。”魏璇并未挽留,垂落的眼神从她鞋尖缀着的珍珠上一扫而过,随即动作利落地将桌上的棋子都收拢起来。
他正准备起身,忽然听见空气中一阵细小的噪声。
魏璇低头凝神一看,竟有一只小小的萤虫不知何时上下飞动在灯烛之间,身上一点莹绿的光隐约可见。
颐和轩背靠凤栖宫后院的假山,四处幽林环抱,翠竹郁葱,那萤虫透过窗棂的缝隙钻了进来,在空中迷茫地绕了个弯,缓缓停落在他的衣领上。
魏璇垂眸看了一眼,正要将其打落,忽而看见周旖锦站起身来,眼神中闪动着熠熠的神采,他一愣,喉结滚动了一下,坐在原处没有动。
凤栖宫主殿服侍的宫人许多,这种小东西几乎都销声匿迹,周旖锦似乎有些好奇,眼神打量了一会儿,随即微俯下身,轻轻吹走了那竭力将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莹虫。
魏璇正屏息凝神,那一道轻柔的软风刮过他的脖颈,霎时间浑身紧绷,被她气息触碰到的每一寸皮肤都像被狂风吹垮的树林,泛起阵阵战栗。
他迅速打断自己狼狈的思绪,微微歪着头,单手随意扯了下衣领。
衣衫单薄,魏璇一丝不苟的领口被扯乱,周旖锦来不及闪避,眼神顺着脖颈往下,看见里面突兀而起的锁骨,和他的人一般坚硬又棱角分明,随着动作起伏,莫名透出一分顶撞的欲色。
短短瞬间,周旖锦猛地撇过脑袋,桌边的过道狭窄,她倒退几步躲避,脚步踉跄,手心下意识撑在他那张花梨大理石案上,压住了一个本子的边角。
那本子受力不均,“啪”的一声,倏地狼狈掉在地上,带起的风让一旁桌上的火烛猛烈摇晃了几下。
听见声音,魏璇瞬间转过头,二人的眼神不约而同,骤然落在那掉落的本子上。
周旖锦有些惭愧,蹲下身正要去捡,手指刚触及的一瞬间,那本子的另一角却恰好被魏璇拉住,她犹豫着轻轻一拽,他却没松手。
魏璇脸色有些窘迫,抬眼看她。
那本子是国子监的作业,他这几日各繁重事务压身,一直忙到夜里,竟还一字都未动笔。
这太傅布置的作业向来多且杂,他本想着熬到清晨总能写完,便搁置下来,谁知恰好被周旖锦看见。
拉扯间,周旖锦的手心被本子坚硬的一角硌着,她亦抬起头,看着魏璇的眼眸,几乎是瞬间察觉出异样的端倪。
胳膊莫名觉得酸软,她手指一松。
魏璇一时没反应过来,对面的力气一消,那本子内页随着他手指的余力哗啦啦乱响,转眼落在地上,摊开那空白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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