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旖锦微微皱眉,张才人对瑶妃姐妹的了解不深,而先皇后的表现,似乎又喜欢这个妹妹。
若瑶妃真的做了什么,三年前的事随着昭明先皇后的死也已经烟消云散,恐怕最终只能成为她心中的一个疑团。
“娘娘,微臣曾听说过一些事。”忽然,对坐的魏璇开口。
“当时我们住的院里,有一个小厮曾服侍过昭明先皇后,他曾与我说了一个秘辛。”
“皇上当皇子时不得宠,沈家最初与他议亲的,是家中的庶女,而嫡女沈大小姐,也就是昭明先皇后,容颜姣好,则准备许给一个大官员。”
“婚期都定了,那官员突然因事落败流放。沈大小姐年纪已经不小了,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夫家,沈家人商量后,便决定让沈大小姐嫁给当时的皇上,庶女的婚事则稍后再议。”
魏璇的声音忽然顿了顿,又说道:“可不知为何,最后却二女一同嫁入府邸,瑶妃当时是庶女,则只按陪嫁的身份,封了侧妃。”
听到他的话,空气沉默了一会儿。周旖锦怵然一惊,一边的张才人更是吓得不轻,不禁问道:“你说的这些事可是真的?”
魏璇神色淡然,说道:“或真或假,不过是那小厮的一面之言,微臣也不敢妄议,若娘娘不急,微臣愿尽力替娘娘查明真相。”
这还不算妄议?张才人重重地咽下一口茶,急的几乎要跳起来。事关先皇后的秘事,岂容他人置喙?
他母子二人身处异国他乡,明哲保身才是生存之道,这件事魏璇若要查,如果不小心惹怒了皇帝,可不是开玩笑的小事。
周旖锦看了魏璇半晌,指尖从桌面上缓缓划过,心中了然。
她召张才人来问,就是对当年之事起了疑惑之心,魏璇的提示也恰好点到为止。
他那样聪明的人,早知道这种消息,不可能没有怀疑,只是他一人探查十分艰难,若有贵妃的势力为他庇护,才能水到渠成。
如果昭明先皇后的死真与瑶妃有关,魏景得知必然震怒——谋害皇后和皇子是砍头的大罪,如果能成功,说不定是一举扳倒瑶妃和四皇子的大好机会。
成大事者,面对此等机会,怎可能却步?
“那此事本宫便交给你。”周旖锦下了决定,盈然笑意如娇艳的玫瑰绽于双颊,温言说道。
她又从袖中取出一块精致的玉佩,交到魏璇手里:“若你需要什么帮助,尽可以来找本宫,若有急事,将此玉交给柳绿,可随意进出凤栖宫。”
魏璇低下头,看着手心那块还有些温热的玉,不知是不是因为喜悦,他感觉自己的心跳猛烈。
“微臣谢贵妃娘娘赏识。”他沉声道。
二人一拍即合,只剩下一旁的张才人,望着屋内柱子上的镂金花纹出神,表情有些战战兢兢。
浣衣局里的日子本并不是不好过,只是正常入宫的宫女和被贬罚苦役的宫女,待遇是天差地别。
从前白若烟只需要从清晨洗到傍晚,勤快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就已经干完活,中午或许还有些时间用来睡觉。
可如今被罚来这,白若烟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从前痛恨的日子有多么滋润。
活是永远做不完的,天还没亮就被叫醒,洗的也全是一些破烂发臭的旧衣裳,一直洗到晚上,一天的饭食只有一些已经腐烂变馊的菜。
那天她挨了几个板子,本身伤还没痊愈,却依然要立刻开始做活。
这里人人都知道,白若烟是因为想跳舞勾引魏景不得,反被处罚,因此人人都嘲笑她痴心妄想,更没有任何人帮她。
短短几日,她原先还算白净的手就已经长满水泡,每次搓洗时水泡摩擦,十指连心的痛让她咬牙切齿。
白若烟曾无数次怀念曾经苏新柔还在的日子,至少干不完活时,苏新柔还会替她分担一些。
想到这,白若烟蹲在地上,腾出手来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腰,忽然眼前的水盆被一脚踢翻,冰冷的水溅在她的脸上。
耳边传来掌事太监的叫骂声:“我走了这一圈,就你在偷懒!”
这样的屈辱,白若烟已经经历不少,立刻跪了下来:“公公,我真没有偷懒,是腰疼。”
掌事不依不饶,将搓衣板一摔,正砸在白若烟胳膊上,顿时出现一个红肿的印子。
太监独有的声音刺着她的耳:“人还是要脚踏实地的干活,别整日里想着一飞冲天。”
白若烟的脸“腾”的红了,又听见一旁几个也在洗衣裳的宫女嘲笑的话语:“我看她整日尽想着怎么攀附皇恩,皇上若真瞧得上她这小贱人,怎么会亲自下去将她罚来这儿呢?”
“给我闭嘴!”
日积月累的怨恨终于在她心中爆发,白若烟气的太阳穴青筋暴突,大喊道:“那是因为我没见到皇上!都怪那两个贱人……”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说出两个娘娘的名讳。
“等我有一日得见皇上,一定要处死你们这些人!”
旁边的宫女并没有被她的言论吓着,反而呵呵地笑了起来。掌事太监眉毛一横,厉声说道:“放肆!”
随即,一个巴掌便要落下来,白若烟早已习惯,默默闭上了眼睛。
“慢着!”
忽然,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柔……你终于来了!他们都欺负我!”白若烟急忙三两步跑上前,仿佛见到了亲娘一样开心。
“你们都退下,我与白若烟姐姐说几句话。”苏新柔脸色一沉,吩咐道。
她如今是凤栖宫的掌事宫女,受贵妃娘娘宠幸,在宫里是十分有面子,连内务府统领见了,都要让着三分。
苏新柔一发话,周围的人顿时都不敢说什么,默默退避回去了。
“姐姐,这是怎么回事?”苏新柔拉着白若烟进了屋内,将随身带来的一些衣物药品放在柜上,问道。
“还不是都怪那个瑶妃,还有那个淑贵妃!”白若烟终于可以畅所欲言,脸色愤懑。
“瑶妃嫉妒我长得好看,便说我跳的是勾栏瓦舍的舞蹈,强行要打我板子,我逃不过,本想见皇上向他求情,可却被那些人拉了下去。皇上听信瑶妃的话,叫我处罚来这儿,日日受苦!”
白若烟口无遮拦,却没有发现,苏新柔的眼神在她提到淑贵妃的那一刻,蓦然暗了下去。
苏新柔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今是皇上亲自下旨,谁也抵抗不得。我给你带了些御寒的衣物和日用的药品,若是还缺什么,我下次再带过来。”
她看着这四面透风的破烂小屋,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姐姐,你当时若是听我的,同我一起来凤栖宫,贵妃娘娘心善,你也不会沦落到今天的境地。”
听到“凤栖宫”,白若烟便来气。
“就是因为那个淑贵妃扇风点火,我才会被处罚!人人都知道她心思恶毒、手段很辣,你来看我,还要替她说话,恐怕你已经变心,我果真是错看了你所谓的姐妹情分!”
“你快点走,我不要你来看我!”白若烟几乎是吼了出来。
苏新柔身子颤了颤,表情几乎有些绷不住,转过身去。
来凤栖宫这些日子,她最讨厌听人传贵妃娘娘恶毒跋扈一类的谣言。
本以为白若烟温柔聪慧能懂她,可这样的话却从好姐妹的口里说出来,更令她伤心。
苏新柔张了张嘴,想说些宽慰白若烟的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记忆里,白若烟一直是温柔体贴的样子,她们俩玩在一起,白若烟也从来没发过火——可自从白若烟高烧以来,她却感觉一切都变了。
“这些日子,姐姐在做什么?我一直都找不到你,真的很担心。”苏新柔压抑住心底的难过,岔开话题,转回身问道。
白若烟发了火,气也消了不少。她慢慢抬起头,寻思着苏新柔的话,忽然问道:“对了,你是淑贵妃身边的人,是不是有办法,让我见到皇上?”
“你要见皇上做什么?”苏新柔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忽然想起来些日子听到底下人传言,说白若烟是因为勾引皇上不得才被罚的话,心里生出一阵不好的预感。
白若烟没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依旧问道:“不做什么,你就告诉我,可不可以?”
苏新柔有些生气,脸色沉下来,一字一句说道:“我们只是宫女罢了,你不肯告诉我为什么,我是不会让你见到皇上的。”
白若烟听他的话并不绝对,心里生气了,见到皇上,得宠的希望,也顾不得那么多,一股脑急切地说道:
“只要见到皇上,他一定会喜欢我!你帮我这一次,等我成了妃子,你就不用在淑贵妃那儿做事,来我宫里,每天让你吃香的喝辣的,绝不受委屈!”
“你……”苏新柔不知该如何劝说她,急的跳脚,又有恻忍之心,实在看不得白若烟如同傻子一般在这痴心妄想,声色俱厉地说道:
“你清醒点,不要总是想着攀附皇恩!当妃子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家世能当宫女都不容易,本就没有机会,贸然行事,若又冲撞了皇上可怎么办?”
白若烟的脸色一下子黑了。
她神情一变,眉眼中陡然露出凶悍的神色,说道:“你如今攀上淑贵妃这只高枝,好大的官威。”
苏新柔百口莫辩:“我没有——”
“不过也是,你目光短浅罢了。”白若烟没听她辩解,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周旖锦最后的结局,但书里姐妹的背叛,爱人的怨恨,一样样都写的清清楚楚。
白若烟神色几番变换,说道:“你现在春风得意,殊不知淑贵妃这棵大树还能给你靠几年?”
苏新柔的眼神猛然严厉起来,一拍桌子,大声道:“你不要咒贵妃娘娘!”
她实在受不了这诡异又委屈的氛围,推开门,转身就走。
娘娘开恩,让她能来看白若烟这个罪人,她曾想过姐妹见面互诉衷肠或是深情痛哭的画面,却万万没有想过二人大吵一架,互不理解,不欢而散的场景。
看着苏新柔的身影慢慢走开,白若烟没有像平时那样端起盆子向洗衣的地方走去,而是默默关上了门,嘴角露出一抹奇怪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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