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太和殿一个多月的齐铭,看着殿上百官,心中五味杂陈。
多了不少新面孔,以前那些紧紧围绕在庞瀚和豫添身旁的朝臣,大半不见了踪影。
齐依云出手,真正做到了又快又狠。
如果换成是他来,恐怕在短短半个月内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他会考虑的问题太多,比如撤掉这个官员之后可能会产生的影响。
考虑的越多,犹豫的越久,也就更容易失败。
反倒像齐依云这样,快刀斩乱麻,庞瀚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应对,身边可用之人已经被撸了大半,再无反抗之力。
这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当年他少年的时候也有,距现在已经数十年了。
齐依云在凤椅上坐下,神态端庄从容,目光同样扫视着朝臣。
和第一次上朝,连百官名字和脸都对应不上不同,如今的朝堂之上,已经有近半是她的人。
庞瀚和豫添反倒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百官知道二人如今被针对,可能还会被清算, 现在只想离他们远一些,特别是庞瀚。
“今日朕来上早朝,是为了宣布一件事情。”齐铭开口道。
百官闻言纷纷提起精神看向了他,今日早朝连王公贵族都被召入宫中,百官已经有大事发生的预期。
豫添的脸上多了几分紧张和期许,倘若被选中的二皇子嘉佑,那他将来的地位将会无比崇高。
齐依云也是正襟危坐,她也好奇父皇在思考了一个月后,最终选中了哪一位皇子,成为他的继承者。
不过,不管选中的是谁,她都会选择尊重,然后尽自己所能,将其扶持上位。
庞瀚此刻低垂着脑袋,已经没有太大的兴致,不管是谁登临大位,齐依云显然都是不会放过他的。
“朕宣告天下,即日起,传位给长公主齐依云。”齐铭看着齐依云,朗声道:“齐依云,将成为我们蓝山国两千年来的第一位女帝!”
齐铭此话一出,太和殿中顿时一片寂静,众大臣的眼中多为震惊之色,也有一些了然。
豫添的嘴巴微微张着,眼中有震惊和不甘,虽然这段时间也曾想过长公主继位的事情,但毕竟没有发生的情况,还是有奢望。
现在齐铭直接宣布了让齐依云登基,成为蓝山国的第一位女帝,那就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二皇子嘉佑,已然出局。
他想要权倾朝野的野心,也是彻底无望了。
庞瀚抬头,满是震惊地看着齐依云。
她终究是创造了蓝山国的历史,成为了第一位女帝。
那接下来他的日子肯定会更难过了。
太子暴毙的仇恨,她可是都记在他的头上呢。
齐依云也是缓缓站起身来,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齐铭,明显没有料到齐铭要宣布的大事,竟然是直接将帝位传给她。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成为顾命大臣,守护太子登基的准备。
“诸位皇子年幼,尚不足以执掌大位,长公主聪慧贤明,有识人之才,可成为一代明君。”齐铭看着百官道:“诸位爱卿,朕希望你们能够拥护在她左右。”
百官闻言,皆是跪地叩首:“谨遵圣谕。”
齐依云已经回过神来,将眼眶中的泪水憋了回去,跪地向着齐铭行了一礼:“依云,领命。”
蓝山国继承者之争,就此告一段落。
齐依云以长公主之身,成为了蓝山国的第一位女帝。
此事由齐铭于太和殿百官面前宣布,当场传位给齐依云,无任何可以争议的地方。
长公主乃皇后所生,乃太子亲姐。
太子病亡的消息,在半个月前已经放出来。
主政太和殿一个多月的齐依云,此刻加冕为女帝,朝中百官已经没了太多的芥蒂。
要论手段,齐依云可是一点都不弱,把权倾朝野的庞瀚和威名赫赫的豫添都收拾的服服帖帖。
“今日起,把这凤椅撤了,坐龙椅,明日便可举办登基大典,登临大位。”齐铭看着齐依云说道。
“是,父皇。”齐依云点头。
“朕乏了,回去了。”齐铭从龙椅上起身,向着殿外走去,步履相比于来时的从容不迫,明显虚浮了几分。
“恭送陛下!”
百官跪地,送别他们的君王。
他们很清楚,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在太和殿上再见陛下。
四十五载岁月,他当政四十五年,留下了一个长治久安的蓝山国。
齐依云看着他略显沉重的背影,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站在原地,没有去搀扶他。
他留给这个帝国,留给他的臣子们的,始终是一个高大的背影。
一个能够扛下所有,能够撑起一切的背影。
齐铭登上轿子后,便陷入了昏迷,被匆匆抬回寝宫。
齐依云撤去凤椅,登上龙椅,接受百官朝拜,第一次以皇帝的身份上早朝。
早朝结束后,齐依云便匆匆赶往寝宫,查看齐铭的状况。
百官退朝,终于是三五成群凑在一起,低声交谈几句,有喜有忧。
消息很快便在宫里也传开了。
众嫔妃听说齐依云继位,成为女帝之后,皆是有些惶惶不安。
虽然很大部分皇子本就继承无望,可终归想着是二皇子或三皇子成为太子继位。
这下突然变成了齐依云成女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这会哭瞎眼的是淑贵妃和萧贵妃,听闻消息之后便匆匆赶往陛下寝宫,但直接被御前侍卫拦在了寝宫外,不让进入。
“你凭什么拦着我!我要见陛下!见陛下!”淑贵妃怒声道。
“我也要见陛下!难道齐依云把陛下给软禁了吗?”萧贵妃也是气势汹汹道。
陈庆之恭敬而又平静道:“太上皇需要静养,陛下吩咐了,不见任何人,淑贵妃请回吧。
如果两位贵妃继续大喊大叫,打扰太上皇歇息,按照陛下的旨令,微臣值呢给你让人把贵妃和皇子送回去了。”
“太上皇?”淑贵妃愣住,旋即意识到了陛下已经退位,齐依云已经成了女帝,脸色霎时苍白了几分,但还是不甘道:“我是来给陛下请安的,你让我进去,我自然不会吵闹!我可是贵妃,你不能拦着我!”
“齐依云是公主!她怎么能当皇帝?不对的!这样是不对的!”萧贵妃则是有些蛮横道:“一定是她蛊惑了陛下,她天天守在寝宫,却把我们拒之门外,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陛下是被她蛊惑了……”
陈庆之的面色顿时一冷,沉声喝道:“萧贵妃!谨言慎行!你现在所污蔑的,可是陛下,您身为贵妃,应该知道这是什么罪责!”
萧贵妃闻言,脸色刷的一白,辱骂当今陛下,这等罪责,确实不是她能够承受的。
之前她是贵妃,齐依云是长公主,在这后宫之中,她多少还算个长辈。
现在,齐依云已经是女帝了,是整个蓝山国地位最为崇高的人。
“母妃,我们还是回去吧。”三皇子也是连忙拉住萧贵妃,轻声劝慰道:“以后,我们还要仰仗陛下呢。”
陈庆之看了一眼三皇子,八岁的孩子,倒是比萧贵妃看的还通透。
淑贵妃见闹也无望改变什么,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只好带着二皇子掩面而去,轿子抬到出了陛下寝宫范围,当即掀起帘子和贴身宫女吩咐道:“去请豫国公来,我有要事相商。”
“是。”宫女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不过宫女尚未出宫,就被侍卫拦住了。
后宫已经被封锁,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就连嫔妃也不得离开宫中,更别说一个小宫女了。
“这齐依云,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淑贵妃气得咬牙。
“这可如何是好,眼看着到手的帝位,现在却落到了齐依云的手里,气煞我也!”
“母妃,您不是说外公可以保证让我登基成帝吗?为何现在长公主都登基了,外公还是什么都没做?”二皇子齐嘉佑看着淑贵妃道。
“你外公他定然是有做准备的,可能只是时机未到。”淑贵妃信心满满道。
毕竟他们之前曾经做过详尽的谋划,从北峰军到城防军,还有御前侍卫,都安插了人手。
只要他爹豫国公一声令下,齐依云就要女帝梦碎,嘉佑登基,她便成了太后,真正的后宫独尊!
齐依云跪在寝宫里,听着外边的动静,动都没有动一下。
齐铭从太和殿回来之后,便陷入昏迷。
太医说了,回天乏力,不如让他就此安睡。
齐依云虽心痛,但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这日,蓝山国皇帝齐铭退位,宣布长公主齐依云继位。
齐铭成为了太上皇。
第二日,齐依云登基,成为了蓝山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帝。
当天夜里,齐铭病重,于三更驾崩。
第二日,宣告天下,太上皇驾崩,将举办国葬。
就此,蓝山国完成了皇权交替。
新帝齐依云,亦是获得了太清观的认证,一代女帝正式登基,再无争议。
封锁已久的皇宫,终于得以开放。
众王爷、国公、嫔妃、皇子纷纷前往停灵房祭奠守灵。
淑贵妃终于见到了豫添,待他敬香完毕之后,让宫女将他带到了僻静处会面。
“爹,齐依云都登基了,还不动手吗?在这样下去,天下百姓都以为她真的是女帝了!”淑贵妃一见到豫添,便急切道。
“蠢货!”
豫添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力道不小,抽得淑贵妃原地一个趔趄,有着震惊地抬头,泪眼汪汪的看着豫添,捂着脸满是不解:“爹?您……您怎么打我?”
自从她如果能当上贵妃之后,豫添对她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而她也是处处向着国公府,一心只为国公府。
豫添看着淑贵妃红肿的脸,也是长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记住,这些话日后烂在肚子里,一句也莫要再提!若是被他人听去,告你一个谋逆大罪,不光你和嘉佑脑袋不保,连同豫国公府也是要被诛九族!”
“可您之前不是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吗?现在这帝位唾手可得,退了可就什么都没了。”淑贵妃一脸不甘。
“一切都失控了!”豫添向前一步,沉声道:“北峰军的老部下全部被撤或调走。城防军统帅到校尉全部被换,就连官兵都被换防了大半。
御前侍卫在前夜遭到了清洗,一夜之间,统领到校尉,再到下边的侍卫,三分之一被清洗了。
一切安排,都在齐依云的掌控之中,而且尽数都被她拔除了。
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半点胜算,什么都不要做,把你的嘴巴闭紧。
这样国公府安然无事,等嘉佑成年之后,至少也能当个闲散王爷。”
淑贵妃惊得向后退了两步,扶着墙方才勉强站稳。
一切美梦,在这一刻惊醒了。
“记住,多做多错,以后见了陛下,记得恭恭敬敬地,不为你自己,也为嘉佑将来谋个好出路。”豫添告诫道。
淑贵妃深吸了一口气,郑重点头道:“女儿明白了,接下来定当谨言慎行,不给嘉佑和国公府招麻烦,日后我和嘉佑,还仰仗爹爹庇护。”
豫添语重心长地说道:“去罢,这段时间好好为陛下守灵,莫要再派人往国公府跑了,等守灵结束了,想回国公府住一段时间也可以向陛下求请,应当是会被准许的。”
“是。”淑贵妃点头,快步离去。
豫添摇了摇头,转身离开皇宫,回到了国公府上。
近日的连番变故,完全出乎了他当初的预料。
他现在最庆幸的事情,便是没有上头要杀入皇宫,强扶二皇子上位。
这个想法,当初可是非常上头,已经几乎要施行了。
按照齐依云的种种部署,他若是真的动了手,现在豫国公府应该已经给齐铭陪葬去了。
回到府中,他当即把几个谋士给处理了。
之前一直主张要造反,要杀入皇宫那两个,直接弄死拉到城外给埋了。
这俩玩意他就不该领回家,从军中退下来的兵油子,的确没啥脑子,赏他们吃了十几年国公府的好饭,不如喂狗。
剩下几个,他把他们召来警告了一番后,并未杀他们,而是在南方给他们谋了路子,把他们送出金陵城去。
通晓此事的谋士,就都处理完了。
豫添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召来府中管家道:“风运良何在?他的病情如何了?”
“风先生从患病之后,便没有再来府上了,期间小的去看望过他两回,他的病情反反复复,看起来消受了不少,应该是遭了不少罪。”管家说道,带着几分怜惜:“风先生有才学,几位小公子也时常问起他,对他都是颇为挂念的。”
“他的确是个少见的人才,对我们豫国公府有恩啊。”豫添点头,齐声道:“走吧,我亲自去看看他,你派人去把曾大夫请来,随我一同去风府,再给他看看病,让他尽快好起来,也不耽误孩子们的课程。”
“是,老爷,我这就去备马车。”管家连忙点头道。
不久后,国公府的马车便到了风府外。
风府家丁入门通报后,风运良亲自出门相迎,恭敬道:“国公爷亲至,小的有失远迎,还望莫怪。”
豫添看着风运良不禁一愣,之前的风运良虽然清瘦,但看着姿容潇洒,颇有气度。
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风运良看起来已是面黄肌瘦,瘦骨嶙峋,两鬓甚至已经生出了白发,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风先生,何至于此?”豫添也是不禁感慨道。
“久病难愈,这几日方才好了些,小人这般模样,让国公爷见笑了。”风运良羞愧道。
“既然如此,快快进去说话吧,今日我请了曾大夫来为你看病,定能让你尽快恢复。”豫添连忙道,让风运良先进府,担心他再度着凉。
进了门,豫添四下看了一眼,这宅院到处空荡荡的,连样像样的家具和摆设都没有,说是家徒四壁也不夸张。
门房是个小老头,据风运良介绍,是本家的长辈,在府上谋个生路,连个奉茶的丫鬟都没有,就是那小老头给泡的茶。
“府上给先生的酬劳,也不至于把日子过成这般模样吧?”豫添忍不住道。
风运良在豫国公府上,一个月的俸禄应该是十余两银子,虽算不上高,却也应该能活的更体面一些了。
风运良有些惭愧道:“金陵城,居不易,小人买这处宅院,借了不少银两,至今尚未还完,所以日常开销能省则省,还要再过两三年,方才能够宽裕些。”
豫添闻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普通人在这金陵城中想要买一处宅院,即便是在这种偏僻地方的小宅院,也是巨大的负担。
毕竟他的国公府是陛下赏赐的,在金陵城中最好的地段,是除了皇宫之外最大的府邸,比那些王府都要更大一些。
豫添有些感慨,当即大手一挥道:“我赐你一千两白银,让你把账还上,再给家里添置些家具。”
“这怎么使得,国公爷,无功不受禄,小人怎敢受如此大礼。”风运良面色一变,连忙摇头道。
“不对不对,你有功于国公府,而且还是大功。”豫添摇头道:“待你病好之后,还是回国公府给几位小公子教书,我会把你的酬劳翻倍。”
风运良闻言,就什么都明白了,向着豫添深鞠一躬道:“风运良,多谢国公爷。”
豫添将他扶起,笑着道:“坐着让曾大夫给你看看吧,你得尽快把身体养好才行。”
“让国公爷操心了。”风运良连忙坐好。
曾大夫上前为他把脉,又给他细致地检查了一番,道:“病症已经基本康复,不过风先生的身体十分虚弱,这是缺乏营养的表现。
我给你开几副滋补的药,然后你让下人多去买些鸡鸭鱼回来,每天逐量增加饭量,养一段时间便能恢复了。”
“好,全听曾大夫的。”风运良点头道,他什么病,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了。
谁饿一个月,都会饿脱相的。
豫添一行慰问一番后,便离开了风府。
不久后,吴管家返回风府,送来了一千两白银,以及十只鸡鸭。
风运良感激涕零,拉着吴管家的手道:“吴管家,替我再次感谢国公爷,待我养好身体之后,定当早日返回国公府,给几位小公子上课。”
“先生安心养病,国公爷说了,等你养好了身体再回也不迟。”吴管家笑着宽慰道。
风运良将吴管家送出门, 转身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一次,他算是赌赢了。
先皇驾崩,长公主登基,有些出乎意料,但也还算在他的计划之中。
好在豫添听劝,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走造反那条路。
如此一来,豫国公府算是保住了,他也用不着急着跑路了。
他多年积蓄方才在这金陵城中买下这处小宅院,好不容易让自己的孩子有了金陵城户籍,也确实不想跑路。
一千两银子,豫国公还是大方,不枉他这个月装病饿瘦了。
“李叔,今晚杀一只鸡吃,多煮些米饭。”风运良和正在安置鸡鸭的门房说道,然后径直进了书房,写了封信,送往南方,准备把夫人和孩子先接回来。
一千两银子,不光能把所有外债还上,手里还能剩下六七百两银子,这段时间再购置一些家具,等夫人和孩子们回来,定然会大吃一惊。
而且还可以再去买两个丫鬟回来,把家务给做了,有客人来还能端茶送水,这样夫人就不必那么辛劳了。
豫国公要给他酬劳翻倍,那一个月可就是二十两银子。
多两个丫鬟多两张嘴,完全不成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