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栋梁先是把案几上的青菜给扒拉到了一边,然后将原本摆在自己跟前,已经被撕到了一半的烧鸡推到了李玄跟前,用眼神示意这位少年郎下嘴。
李玄提着筷子,呆呆地看着那被扯到了一条腿和一个翅膀,脑袋拖沓在一侧的烧鸡,怎么也下不了筷。
还是胡小娘机灵,从案几上抄起那柄解肉小刀一划拉,弄下了一大块连着鸡屁股的肉,同样也用眼神示意李玄。
“多谢兄台,但是我从来不吃这东西……”李玄脸色有点难看地点了点那高高耸立起的鸡屁股。
“贤弟啊,这玩意可是好东西,你可不知道,一只鸡,最最精华的,也就几样,而最美味的,非这鸡屁股和鸡拷子莫属。”西门栋梁不耐烦地伸手将那块被切下来的鸡屁股直接扔进了李玄的碗中,然后贪婪地撮了撮油呼呼的手指头,一脸真诚地道。
看了眼鸡屁股,又看了一眼正在撮手的西门栋梁,李玄脸都绿了,好不容易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一泄千里。
“少年,别把它当成鸡屁股,你要把它当成你人生中的第一道难关。人生很漫长,会有无数道令你犹豫踌躇的难关,迈得过与迈不过,都会使得你未来的人生走向截然不同……”段少君双手环于胸前,摆出了一副心理医学博士的嘴脸,开始大谈心灵鸡汤。
别说是李玄这个未见过世面的小年青,就算是胡小娘这样的老油条也被段少君唬得一愣一愣,连连感慨,深以为然。
“既然段兄都这么说了,我李玄若是连区区鸡屁股都不敢吃,何以克服将来人生的困难。”被段少君的话激励得浑身斗志十足的李玄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一口就咬在屁股上,不对,是鸡屁股上。
李玄咬下了一大块,然后开始咀嚼起来,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地由视死如归,变成了疑惑,旋及是惊讶。“这,这鸡屁股肉居然这么滑嫩喷香?可比那鸡脯肉口感强多了。”
“那是自然,这玩意可是好东西,只不过不少人因为有心理阴影,总觉得这玩意太脏,所以不愿意吃,其实那完全就是瞎扯。”段少君笑道。
李玄放开矜持大嚼起来,频频举盏之下,不大会的功夫,白嫩嫩的小脸已经泛起了红光,两眼也有些呆滞。
“你看,你人生的第一道难关,被你一口解决了,然后吃出了一个灿烂光辉的未来,贤弟,咱们就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来来来,为兄敬你三盏。”
接下来的时间,李玄被连灌了六七盏酒,不过这小子酒量应该不错,虽然已经面红而赤,但至少只是摇摇欲坠,不过可能也有酒精的原因,李玄渐渐地放松了下来,喝酒时不再拿袖子遮脸,腿也从脆坐改成了盘坐,也知道呲牙咧嘴的狂放大笑了都。
看得段少君连连摇头不已,果然有句老语说得好,十年学好不如一日学坏。
不过这位少年郎似乎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孩子。似乎什么都不懂,对于胡小娘和西门栋梁之间所交流的那些市井俚语更是莫明其妙,段少君只能替他充当起翻译官,解释起那些词语的涵意,每当明白了原因之后,李玄都会十分夸张地瞪大双眼,然后捧腹狂笑一番。
有时候,不怎么好笑的东西,这货也能傻呼呼的乐个半天,倒把人给乐愣了。“这小子笑点也忒低了点吧?”胡小娘砸了口酒凑到段少君耳边小声地评价道。
“富贵人家的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段少君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目光打量着不停傻乐的李玄,过度夸张的笑完全破坏了他那张俊美得跟小姑娘有得一拚的小白脸。
听到了段少君的回答,胡小娘口中的酒直接呛得从鼻子里边喷出来,溅了好几滴在李玄脸上,这小子一脸莫明地擦着脸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胡小娘赶紧扭开了头,努力地压抑着咳嗽。那张长得原本阴柔的脸庞变得扭曲起来。
“对了段兄,今日我听我叔父的大弟子要去……这到底是什么事,会把我叔父气得要下此狠手?”抹了抹脸,李玄好奇地朝着段少君问道。
“这事说来,还不是刘长卿那个王八蛋惹出来的事。”胡小娘扔下擦嘴的丝帕一脸兴灾乐祸地道。
等段少君这位亲自经历一切的当事人讲述了一个惊心动魄,犹如小说一般的仇杀故事之后,李玄原本还笑眯眯的脸庞顿时变得严肃起来,手指轻敲着桌面,连连摇头。“区区一位杨州刺史的儿子,就敢使凶杀人,我看这位杨州刺史也实在不怎么样。”
“是不怎么样,这位杨州刺史,据说可是花了大价钱,才得以通过朝庭,来到江南杨州这膏腴之地的,这数年来,几乎每一年,杨州的地皮都要让他给刮上三尺,由此得了一个刘三尺的雅号。”胡小娘哧之以鼻。
李玄不由得瞪圆了双眼。“这,这不会吧?他如此鱼肉百姓,难道说就没有人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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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西门栋梁吐掉了嘴里的骨头,撇了撇嘴。“谁说没人理会?可理会了又能有什么用,你还不知道这位杨州刘刺史的岳丈是谁吧?就是如今一手遮天,执掌朝堂的陈林甫陈大宰相。”
“有了这位一手遮天的宰相帮忙,就算是有无数人想把这位刘刺史弄死弄残,也都是无功而返。就像我爹上书天子,弹劾那****的好几次,每一次都犹如石沉大海……”听着西门栋梁一脸愤愤的讲述,段少君也不由得摇头心寒不已。
这样的情况,后世不也常有吗?当官的瞒上欺下,相互勾结,组成一张巨大的利益输送网,而这样的网,并不能给社会与统治阶层带来一丁点的好处,只会造成社会对于统治阶层的反感,甚至会开始置疑和怨恨朝庭,久而久之,官逼民反之事,必不久矣。
就算是在后世,不能随意持有武器的平头老百姓们,却也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来发泄对于社会不公平,官员不作为或者说过度*的行为。
可惜,这个时代不会有这样一个平台,不识字的老百姓们占绝大多数。但是,那些不满与怒火,终将会犹如晒得干裂的柴薪一般,一不小心,一粒火星,就会引发一场涛天的火灾,甚至还有可能将一切都烧得一干二净,那时候,也就等于是该改朝换代了。
李玄脸色越来越黑,原本的小白脸现如今已然是黑如锅底,气喘如牛。“想不想,想不到江南居然会有这等无耻之尤的官员,这等奸佞,其罪当诛之。”
“早就该宰了,可惜,我偶然一会听我爹说,你叔父也曾往京师去信,却渺无音讯……对了,你叔父认识京中的谁,和尚伯伯应该很有能量,居然也扳不倒那厮。我倒是问过我爹,可我爹就给我个后脑勺,理都不理会我。”西门栋梁呷了口酒,很是好奇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