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许久,故意挑弯弯绕绕的街巷,最终暂时甩开,身后的没来得及追上,几人躲入一条狭小的巷子里。
陆禾筠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左侧后肩痛得厉害,湿热的鲜血染红了大片。
沈纪棠注意到她脸色不对,连忙往她身后一看,果然有一支长箭,刺得很深。
她示意一下,声音还没缓过来,\"帮我拔出来。\"
沈纪棠手颤抖着握住,一脸担忧心疼,\"陆姐姐……\"
陆禾筠扯出一抹笑,\"没事的。\"
听此,深呼吸一下,两手抓着使劲一拔!
伤口二创,鲜血涔涔流出,她疼得额前生出一层冷汗,指尖陷入掌肉,紧攥泛白,咬牙忍住了声音。
缓了缓,她略数一下在场的众人,原本的五十人,现如今就只剩下十二个。
血一般的教训,烙印在心头上,永生铭记的痛。
她气愤的捏紧拳头,嗓音沉哑道:\"先找这个地方躲起来,追捕的官兵很快就会大肆搜查。\"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同样经过了激烈的一场战事。
偷袭之事惹恼了敌方,直接率兵三万,浩浩荡荡的冲杀过来。
远攻一时不敌,最后还得是开城迎敌,冯绍亲自领兵厮杀。
从黑夜杀到天全部亮起,最终才以人数较多压倒敌势,再次得以逼退。
战后伤亡惨重,满地伏尸,城墙一次次破损,如今已是千疮百孔。
返回大营,看着眼前满地白布遮掩的尸首,众将士们万分悲痛,纷纷垂头默哀。
晌午之时,伤营内的孙御清醒,冯绍立刻走进来。
当看到他满身血污,孙御能想象得到是怎样的血战,心情不由得沉重,扯开话题,\"将军,当时我们炸毁了敌方几处粮仓、火药军械营。\"
\"但他们规模很大,恐怕不止那几处。\"顿了顿,惭愧的又道:\"我们……失败了。\"
\"还葬送了跟随的弟兄们。\"
冯绍转身面向他,语气直冲,言语犀利,\"失败什么?\"
\"你们两个能回来,就是最大的胜利!\"
提到这,孙御连忙问:\"肖昀伤情如何了?\"
冯绍沉默了。
看他是这个反应,孙御又气又恨,紧紧攥拳,嗓音沉闷,\"昨夜,若不是他挥剑挡着箭让我们先行上马,恐怕都回不来。\"
说着,又不愿相信的问:\"……是不是心口的那支箭?\"
冯绍深吸了一口气,\"箭矢离心口还有一寸的距离,全力的救治了两个时辰才从阎王爷那抢回来,现在还没有醒。\"
听到这,孙御高悬着的心落下些,静默须臾,语气无奈的问:\"将军,我们……还能守多久?\"
\"好好养伤,会胜利的。\"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默默转身,丢下一句话就走。
刚出伤营,身边的一名副将走过来,满脸愁苦,\"将军,方才统计了一下,军资耗损太厉害。\"
\"原本就不多,现在更……\"
冯绍直言打断:\"粗略估计,还能撑几日?\"
\"若敌军的攻势还是一次比一次厉害,大概只能撑个……两日。\"叹息一声,接着说:\"原先我们这兵源是充足的,十几年前与淳于恶战胜利后,先帝着重派兵看守此地。\"
\"后面不知是怎的,调的调走,要么就是分散到临近的各州县,作为预备兵源。\"
冯绍冷笑,言语锐利浅白,毫不顾忌的说道:\"将军封侯,部将分散,你说还能因为什么?\"
语气带着无奈与悲哀,自问自答:\"将军得民心,新帝忌惮,收兵权,削弱势。\"
\"如今的局面,便是前因种下的恶果。\"
\"奸贼有隙可乘,上下勾结,日渐猖狂。\"
\"我们的大宁,早就是一片乌烟瘴气了。\"
副将听完也深感悲愤。
冯绍收回思绪,\"安置好伤兵,城墙修缮不能停。\"
\"哪怕就剩下一个人,也得站着守。\"
\"是!\"
副将前脚刚走,后脚又有一人急匆匆赶来,气都喘不齐,\"将、将军……\"
\"怎么了?\"
那人咽了咽喉,喜声道:\"晋…晋扬城的百姓们带了好多物资来,还有很多人要自愿参军!\"
\"对了!还有一人。\"
冯绍听到那个名字,脚步猛然一顿,扭头大步流星的走。
营前围着一大群百姓,他们手中皆抱着粮油米面、布匹,身后也有一车车的东西。
男子们整齐有序的排在一起,每一个都是要参军的。
日夜血战、疲累不堪的将士们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冯绍挤出来,当瞧见人群中的他时,也不禁热泪盈眶,大步走过去。
伸手一捶他的肩,\"老子就知道!\"
穆戚看他满脸胡茬,深知这些天拼战的艰辛,强颜欢笑着调侃:\"就猜到你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两人老友重逢,万千心酸不言而喻,默默的咽下去。
这时,一男孩走来,稚嫩的声音响起,\"父亲,我也要参军!\"
穆戚笑着揉了揉男孩的脑袋。
冯绍蹲下身子,\"你就是穆晏吧?\"
\"好小子有骨气!\"
抬眼望去,徐婳和女孩正笑看着,\"不过你现在还太小,要回去保护母亲和妹妹。\"
\"先学会保护亲人和自己,等长大了再保护家国。\"
穆晏小鸡啄米般点头。
晋扬城各大商户自主掏钱,运来了大批所需的生活物资,就连地下鬼市的商贩们也出现,将能用得上的东西带来。
冯绍望着众人,深受感动的行了个礼。
旁边参军登记处,有一少年,上来就急切的询问:\"军爷,有一位名叫萧怀悰的,他是我师父。\"
\"人在哪啊?\"
\"对了,他是跟着郡主来的,他们都去哪里了?\"
提笔记名的男子手一停,\"你说的是……肖昀吧?\"
付暃回想一下,\"对!这个是他的真名。\"
男子叹了口气,\"昨夜夜袭敌营,身受重伤,现如今在伤营里。\"
\"你若真是他的徒弟,去跟冯将军说一声。\"
闻言,他瞬间急了,\"身受重伤?!\"
付暃着急忙慌的找到冯绍,说明来意。
冯绍命人带他前往伤营看望。
进去前,还不忘叮嘱道:\"人刚救回来没多久,还在昏迷当中,尽量别打扰。\"
付暃连连鞠躬,\"多谢军爷。\"
撩开帷幕,里头还带着血腥气,因伤员太多,一处营帐挤了三人,而他一眼就瞥见了萧怀悰。
面色苍白如纸,上半身裹着厚重的纱布。
明明几天前还那样严厉的要求,甚至训斥过自己。
原来战争如此可怕,可以让一个这样厉害的人,说倒下就倒下。
付暃不争气的湿了眼眶,来到跟前看,躺着的他更像是没了气息的死人一样。
瞬间绷不住,慢慢的坐在床边,一时之间忘记了方才的叮嘱,\"师父……\"
\"这几天你不在,我都游手好闲的,一刻也没有练剑,你教的那些都忘了。\"
\"你可要快点好起来,要打要骂都行,继续教我。\"
\"还有什么暗器书,我一个字都看不懂。\"
\"那套剑法,忘得一干二净,你要重新教。\"
少年声音哽咽,早已将眼前人当成了最敬重的良师,说着一大堆反话,企图让身负重伤的人醒过来。
越说着头便不自主的低垂,不经意间瞥见他手中紧攥着的东西。
凑近看,好奇的伸手想查看是何物。
然而怎么都掰不开,反倒是看到了压着的穗子,淡青色的穗条染了大半的血。
付暃瞧此,大约能猜到了。
应该是香囊穗。
没再好奇,接着唠唠叨叨的说,换了说辞:\"师父,我来的时候没看见师娘。\"
\"他们说去搬救兵了。\"
\"若她回来看到你这个样子,肯定会哭得很伤心。\"
说到这,旁边两人都撑起身,立马看过来,张嘴想提醒,但欲言又止。
而付暃看不到,自顾自的说:\"在她回来之前,你得赶紧醒过来。\"
\"要不然,我……看不起你。\"
回想起什么事,又道:\"你还不醒的话,我扭头就去拜她为师,天天缠着她。\"
床上的人依旧紧闭着双眼,手指却微动了一下。
\"郡主一看就是温柔体贴的人,不像你那么严格。\"
\"算了,我两边都学。\"
话音渐渐消散,周围重新陷入安静。
静默了会,付暃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没再打扰。
然而在人刚要走时,身后传来一道极其嘶哑微弱的声音——
\"你想得美……\"
在场的三人都听到了,愕然看向他。
付暃欣喜的坐回来,没压住声,高兴的大喊:\"师父!你醒了!\"
萧怀悰微微蹙眉,眼帘沉重,缓缓半睁开,眼眸沉郁,无比幽怨。
原本疼得厉害,意识迷迷糊糊,耳边不断絮絮叨叨的,像蚊子一样吵得要死。
本不想理会,但当听到关键的人时,逐渐回想起她临走前的话,意识挣扎,拼命的想要醒过来。
他说不出话了,浑身都痛,嗓子更是干涩,刚刚那一声是十分费劲挤出来的。
付暃反应过来,激动万分的跑出去,\"我师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