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陆禾筠与他再次分头行动。
她赶往大理寺与林祯简单赘述一番,两人商议完,一致认为先不打草惊蛇,找到确凿证据,再将涉及官吏一网打尽。
随后,陆禾筠前往青楼。
老鸨出来迎她,眼神偷瞄着打量一番,不禁暗自嘀咕,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她神情严肃,冷声道:\"红玉、芳悦、依玲。\"
\"命这三个姑娘来一趟。\"
说罢,直接上楼,走上三楼的一间空包厢。
老鸨虽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人进屋便关上门,门边上还有金凌卫看守。
三人向她屈身行礼。
陆禾筠摆手示意起身,直言问:\"青黛可有什么对家,死的前日又与何人接触过?\"
红玉开口回答:\"青黛是一牌的姑娘,还是头花,模样标致,琴棋书画也在众姐妹之上,深受各路贵人青睐。\"
\"她性格较为直率,待人很好,因此平日里不会与人结仇结怨。\"
\"至于死前接触过什么人,那日她被贵人选中被领去贵人家,回来时便很是不悦,还摔了东西。\"
她轻点头,又问:\"去的哪位贵人家?你们可知晓?\"
红玉稍抬眸,三人一起看着她,芳悦咳了两下,声音似故意压低:\"吕府。\"
府邸,专为贵族官吏的住宅。
陆禾筠嘴角微扬笑,让三人坐下来继续问,嗓音也压低:\"青黛是不是生过一个孩子?\"
红玉轻点头,\"我比她先进来几日,当初新来的那批姑娘中,独她容貌最佳,而且她并非是这的人,被拐来的。\"
\"她会医术,被逼迫喝汤药时假意喝完,然后扭头就找借口去茅厕吐了。\"
\"我们与她混熟后听闻也诧异不已,身处此地,一旦怀有身孕跟死没有区别。\"
\"而她却不怕,还说自己会有办法离开。\"
\"因容貌和才华出众,一跃成为花魁,很多人争抢着买她的初夜,老鸨都一一推掉,没多久她就被送去贵人家。\"
\"此后,她也不用迎客,就算迎也只是隔幕帘弹弹琴,唱唱曲。\"
\"贵人对她算好的,时常点她,后面果不其然的怀了,但依旧能被点走。\"
\"随着时日一天天过去,她的肚子也慢慢变大,她让我们帮其隐瞒,平日里帮着掩护瞒过老鸨。\"
\"后面生下了个男婴。\"
陆禾筠眉间一舒,这八岁男孩果然是吕旬的。
红玉话音一转,\"只是……生下孩子后从贵人府上回来便一直郁郁寡欢。\"
\"那段时间会拉着我们哭诉,说什么被吕府家的母老虎发现,一切都毁了,没希望了。\"
\"她说自己受到了威胁,如果再去府上就会被打死。\"
\"后面还被迫把孩子丢了。\"
陆禾筠神情一凝,吕旬的夫人?
算是有所耳闻,这位夫人娘家是武将,因此性格也比较狠辣直冲。
她又回想起,昨夜萧怀悰说过夫妇二人还因青楼女子闹过,所以从这里就解释得通了。
孩子流落在外,吕旬对其可能一直耿耿于怀,待孩子三岁时便命人去接。
此后应该一直生活在吕府,那最终为何会死?从乱葬岗又带回到这里?
难不成孩子是吕夫人杀的……?
红玉猜到她心中所想,三人面面相觑一下,旋即一同起身,屈膝对着她跪下。
陆禾筠连忙站起,\"这是做什么?\"
依玲开口道:\"陆大人,你想的没有错。\"
\"人就是吕氏夫妇害的。\"
她一愣怔。
红玉抬头看她,\"吕夫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多次派人前来点青黛,侮辱打骂,每次回来身上便会多些伤痕。\"
\"吕旬为此全然不顾,青黛没了庇护,先前对她垂涎的男子都可以来侮辱伤害,因而她失望透顶,日日身心俱疲之下萌生起破罐破摔的想法。\"
\"打算与吕氏同归于尽。\"
\"她每每接客时,故意散布消息,那些人也是财迷心窍,真就敢动念头,不久后吕旬发现了,气急败坏之下先行杀了她。\"
\"后面又将知晓黄金的人一一除掉。\"
芳悦接过话,\"她死后的第二天,那些人也遭毒手,就连她的孩子都没能逃过。\"
\"也是,一个容不得沙子的女人,怎么可能还能容得了丈夫的私生子,还是与青楼女子所生的。\"
陆禾筠神情凝重,思路全都捋清楚了,\"所以……你们知晓此事,是因为被杀的那些人都是你们……\"
依玲点头,\"青黛最后一次出发去吕府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临行前让我们帮最后一次忙。\"
\"她说自己死都不会放过吕家,还有这些青楼牙婆。\"
\"她给我们出了主意,集银钱去招买江湖打手,盯紧吕府一举一动,自己若是死了无论如何尸骨都要带回来。\"
\"后面结果真就如她所料。\"
\"我们也没想到吕家动作这么快,前脚青黛刚死,后脚就杀了那些知晓黄金的人,被杀的那八人丢弃到乱葬岗,买通的打手就一齐都带回。\"
\"我们有了一次经验,所有人都瞒着,后半夜开窗让尸体扛进来,再布置现场。\"
三人看着她,眼神不再胆怯。
红玉苦笑,\"我们深知进了这里,这辈子都没有出路了。\"
\"是青黛,她的刚强果断让我们重新看到了希望。\"
\"她进来没有因此堕落沉沦,一直在想办法离开,哪怕最后事在人为,死了也要重击这不公的世道。\"
\"芳柳阁的姐妹们都看在眼里,沉寂的内心有了动摇,也想拿自己的性命赌一次。\"
依玲笑眼含泪,\"好在,我们赌对了。\"
\"陆大人是个好官,还是心系民众的好郡主,昨日那番辩护让我们真正看到了希望。\"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最后的感叹,像是深居黑暗,终于讨得光亮,更是历尽千辛万苦,守得云开见月明。
陆禾筠眼眶不禁泛热,上前一一搀扶起,\"好,我都知道了。\"
\"剩下的,交由我去办。\"
她拉住三人的手,打量一番,\"你们都是被迫进来这的,是吗?\"
红玉蓦然鼻尖酸涩,泪水夺眶而出,\"本是小户人家的孩子,一直生活得很幸福,只因一次贪玩就遭了牙婆的掳拐,一进便再无出路,亲人远在宁昭,茫茫人海寻不到。\"
芳悦也泪落,这一哭,更是病态羸弱,满腔苦痛只能说出一句:\"父兄联合,只五十两银子便卖了我。\"
依玲泪流满面,喉间哽咽,心恨却无奈,\"我与母亲相依为命,她病重无钱可治,我心急如焚,遭了牙婆的坑骗来到这。\"
\"我出不去,卖力挣钱终于攒够,可当我托人去瞧时,却告诉我母亲在我走后的一个月便病死了…\"
\"一卷草席下葬,即使修了墓,我到现在都没能去看她……\"
三人各有悲苦,积压已久的痛终于可以言明,如崩塌的堤坝,苦水幻化成泪,源源不断的滑落脸颊。
陆禾筠心疼不已,却不知该如何劝慰,用绢帕擦拭着,手足无措。
她们呜咽着,怕自己哭出声,手捂着嘴。
连放肆痛哭都不敢。
陆禾筠内心觉着万分悲楚,事已至此,只有尽早终结一切,才能为她们挣脱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