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猛雷滚过头顶,轰然巨响,乌云霎时笼罩着整个金京。
街上来来往往的众人纷纷停下,抬头望向天,黑沉沉的,作势要落雨,连忙加快了步伐。
街道上的老乞丐也不由得瑟缩了,挪进破屋檐下,一滴豆大般的雨坠落,溅起水花。
紧接着倾盆大雨,纷然而至。
老乞丐深深的叹了口气,\"深秋之际,鸣雷落雨,不祥之兆啊。\"
此时一书生护着怀里的书籍,急匆匆的跑进来,与老乞丐一同挤在一处完好的屋檐。
拍了拍身上的雨,朝老乞丐行了个礼,随后又查看怀中的书籍有没有淋湿。
查看完好无损后,松了口气。
又瞧向这场大雨,无奈轻叹,\"自古逢秋悲寂寥啊。\"
老乞丐不懂这话,疑惑的抬头看他。
书生满脸愁容,扯出一笑,\"老先生,今日金京的大事,不知你听闻了吗?\"
老乞丐摇摇头。
书生望着天,猛雷再次轰然,他叹息,话语间尽是惋惜,\"宁平侯通敌叛国,满门抄斩。\"
\"追随先帝,四处征战平天地,立下赫赫战功的侯王,最终却落得这般下场。\"
\"转瞬风起云涌,战身功值千金,到如今却成了千斤刀斧,一刀斩,无人生还。\"
\"真是造化弄人……\"
一句句叹息被雷雨淹没,殷红的血被渐渐稀释,但血气弥散,混入风雨中,似要将满京都笼罩。
天子一道旨,数百上千,皆成刀下魂,无人敢悲嚎,无人敢鸣不平,却成了满京百姓饭后茶余的私下谈资。
逢言之初,皆是一声轻叹起。
\"如此显赫的一大家子,说没就没了。\"
\"对啊,上至男丁,下至妇孺。\"
男子环看一圈,而后压低嗓音,\"这前些日子病死的小侯爷,倒是好一点,死前还能风风光光的大葬。\"
\"世事难料啊,谁曾想没多久就查出通敌叛国,满门抄斩,就连母族都难逃其咎,杀的杀,发配的发配。\"
\"哎……\"
寒露这日,忽然落了一场秋雨,天气一下子变得寒冷。
金京城外的竹林小道上,一匹棕马飞奔而来,马背上的青年头戴竹笠,遮掩住大半张脸,但难掩急促的呼吸,紧紧攥着缰绳,身躯微俯,连连挥鞭,不断驱赶着马儿。
似乎还不够快。
衣裳已然湿透,好在雨停了,但破风前行,寒意袭来,寒彻整个身心。
蹄踏泥泞,纷溅而起,策马快奔,一路直奔金京。
约莫两个时辰,抵达城大门,他气喘吁吁,翻下马,手压笠帽遮掩着脸,进了城。
来来往往的人们,明明一切都没有变化。
他到此都未相信,牵着马一步步走在熟悉的道路。
拐过街巷,映入眼帘的就是府门关闭,封条紧贴的场景。
即使亲眼所见,他仍是不敢置信,腿脚似灌了铅般沉重,缓缓靠近。
撕心裂肺般的痛,痛到不能呼吸。
他红了眼眶。
门边上没了站岗的人,每每偷跑出来,都会帮自己掩饰搪塞的小厮;门内没了来回踱步,焦急等候的老管家;更没了那群视他如珍宝,绕身驱寒问暖的亲人。
全都没了……
视线上移,门檐两边还挂着祭奠他的白灯笼。
他们临死前还在为他掩护着,假死昭告,逃脱厄运。
他紧紧攥着缰绳,攥得发白微颤抖,满腔愤恨与悲痛,化成一滴清泪,缓缓而落。
走到道路中间时,后方出现一批巡逻的卫兵。
他深深的看了最后一眼,伸手抹去泪,绕步牵马,转了方向走到边上,微侧身压帽遮脸。
漫无目的,行走在街上。
周围热闹嘈杂,来来往往的人们,是在赶路,是在为生计而吆喝,亦是欢乐的与家人一同游街。
他落寞的牵着马,不知该去往何处。
出城短短一月之余,竟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后走累了,进入一家茶馆。
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此时,店小二走过来,讪笑道:\"这位客官,此桌有人订了。\"
说着顺势一指,桌上的茶杯是倒扣着的。
他不禁一恍,思绪拉回,默默站起身。
刚一起,身后传来不耐烦的呵斥声,\"哪来的叫花子,懂不懂规矩!\"
\"敢坐本大爷的位子,脏了桌!\"
他垂眸,打量一番自己的衣着,匆匆赶回来,淋雨溅泥,狼狈不堪,任谁瞧了都会认为是落魄的浪子。
瞧他还在愣神,男子身后的小厮走上前,抬脚猛的一踹。
他余光一睨,迅速转身躲过。
其余两名小厮也来了劲,纷纷上前。
店小二怕惹事,连忙对男子鞠了一躬,\"公子莫恼,小的为您重新换副新的桌椅。\"
\"快让他们停手吧,等会闹大,把官府的人招来,怕是您也不愿看到吧?\"
男子冷觑一眼,\"来就来,本大爷乃户部侍郎之子李峥,怕过谁!\"
闻此话,他立马抬脚侧踢,将丢过来的长凳踢飞,随后快步的朝门外跑去。
李峥瞧着三人狼狈的模样,怒斥了一声,\"没用的东西,还不快给我追!\"
\"本大爷非要将这叫花子脱一层皮!\"
\"是!\"
他跑出来,拴在外边柱子上的马匹不见了踪影。
而身后的人也追了出来。
来不及多想,朝着人流较多的街巷跑去。
\"站住!\"
\"臭小子别跑!\"
吵吵嚷嚷的街区,他快速的穿行在人群中,左避右闪,跑过长长的宽道,终于即将要跑出颇为拥挤的人流。
不料要跑到拐角处时,隐隐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有马车行驶的车轱声,声响越来越近。
他一惊,率先踏步,轻功跃起。
果然,马车从左侧道急速驶出,车辕上的马夫看着他,顿时诧然的瞪大双眼。
脚踏马背,顺势扶帽翻身,稳稳的落地。
偏头看去,马车疾驰而过,拂过一阵风息,吹动他的笠帽微掀起,青年俊朗的容貌尽显,青丝飘扬拂鬓,剑眉星目,卷翘浓密的睫羽之下黑眸微凝,右侧上眼尾,盈盈一点痣,摄人心魂。
他立刻抬手一压竹帽,躲入人群,成功躲掉追击。
马车刚驶过,一人一马紧随其后,快速挥鞭,铁蹄铮铮,一袭青墨色的绣袍,细腰间系佩雁翎刀,暗色雕银纹,随着马震而摆动。
马车跑得太快,前方的百姓纷纷躲至道路两旁。
眼瞧着没了顾忌,拇指一顶,长刀出鞘,寒光亮身,握住刀柄朝前一甩。
众人纷纷惊在原地,呼吸都屏住了。
目光紧随着空中飞掠的长刀,锋利无比,寒光晃眼一闪,如脱弦的箭矢,直直的飞掠过马车。
车辕上的马夫大惊失色,下意识的慌忙扯紧马绳。
长刀蓦然刺进地面,小半的刀身嵌入,刀柄微颤,拦在道路中间,阻住去路,马车正好停下。
而身后的一人一马快速跑来,没等马夫回神,立即横拦着过道。
双手绕缰绳使劲一扯,棕马高声嘶叫,响彻整个街道,前蹄高高扬起,背上的人儿也顺势身躯稍向后仰。
气势非凡,顿时镇压全场,将众人惊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