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芬以为苏眉是在安慰,殊不知,苏眉是在承诺。
三个人挤在一张小小的床上, 最小的那个懵懂无知,最大那个对未来充满了迷惘,苏眉在带着她们,奔赴光明,奔赴希望。
第二日,三个人坐上了前往燕京的火车。
与秋秋一样,李淑芬对这个新鲜的,陌生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娘俩一路上都没舍不得睡,不停的透过绿皮火车的窗户,看着外面的世界。
中午苏眉带着李淑芬去餐车吃饭,她花了五块钱,要了三份米饭,一份小炒肉和一大碗西红柿鸡蛋汤。
餐车里挤挤嚷嚷的坐满了人,这个年代坐火车能来餐车吃饭,都是家庭条件极不错的。
所以餐车里的人,大多与苏眉一样,都穿得光鲜亮丽。
李淑芬穿着一件在她看来还算得体蓝布衣服坐在里面,第一次觉得自己与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她的手时不时翻动着,试图将袖口上那块有些明显的补丁藏起来。
因为中午的吃饭经历让李淑芬感受到了窘迫,所以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李淑芬便不肯再去,她觉得餐车上的饭菜价格贵,再加上她穿得寒酸,也不想再去给苏眉丢人。
她那点心思苏眉怎么会看不透,苏眉将自己的衣服取出一件来塞到李淑芬手上:
“早就叫你换一件衣服,我衣服很多的,你穿一件又能如何。”
“太贵重了,我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谢谢你,等到了燕京,我会买来还给你的。”李淑芬将苏眉递过去的衣服摸了又摸。
她这话是说的没有底气的,离婚她虽然要到了两百块钱,之后的日子她还要靠着这些钱生活。
今日的这些窘迫和卑微,会让日后的李淑芬,在任何苦难风雨中,都勇敢砥砺前行。
火车开了三天,终于抵达了燕京。
在下火车之前,苏眉对李淑芬说道:
“大嫂,你的手一定要拉着秋秋,一分钟也不能放开,而且要一动不动的跟着我,一步也不能丢。
外面的世界很复杂,人贩子随时都盯着小孩和年轻的妇女,你要把所有不认识的人都当成坏人。
无论对方看起来善良还是邪恶,都不能相信,记住我说的话,我相信你不会走丢的。
但是如果不小心走丢,要记住,只有警察可以相信,记住了没?”
“记住了!”李淑芬谨慎的看着苏眉点了点头,“我会紧跟着你,也会紧紧抓住秋秋的手。”
这个有心计,有思想的乡下妇人,面对未知的世界,在苏眉面前乖巧的就像个孩子。
苏眉之所以这么的谨慎,是因为城市里套路太多,她只想尽可能将所有的危险杜绝掉。
说完话,火车已经入了站,缓缓的停下。
广播里响起了播音员甜美的声音:
“尊敬的旅客,您的本次旅程已经在优美欢乐的音乐声中抵达了我们伟大的首都燕京,请您拿好您的行李,依次排队下车。
快12次列车期待您的下次光临,希望您对本次列车的所有工作人员的服务满意,再见!”
随着播音声音落下,车厢里的乘客也一点点的减少,依次下了车,苏眉不着急,她一直等到车厢里没什么人之后,才喊着李淑芬和秋秋往外面走。
火车站里人潮汹涌,李淑芬牢记着苏眉的话,她拉着秋秋,紧紧的跟在苏眉的身后。
出了火车站,苏眉直接就去了附近的报刊,买了一份燕京地图。
地图买好之后,她带着李淑芬和秋秋坐上了地铁,直奔燕京大学。
这个年代能有地铁,是苏眉也没有想到的,买地图之前她还打算去坐停在火车站附近的人力脚踏车。
在地图上看到有地铁线之后,她才又改了主意。
很快,三人就在燕京大学附近下了车。
此时才早上八点,苏眉直接带着李淑芬和秋秋到学校附近找了个招待所住下,放下行李之后,她才带着两人出去吃早餐。
苏眉比开学提前一天到了燕京,她要第二日才去报到。
吃完了饭,想着时间还早,苏眉便决定到燕京大学附近去转转,她的计划是先在燕京大学附近买一个院子住下,可以方便她上下学。
也给李淑芬母子俩提供一个落脚处。
这年代北京的房子还是挺好买到的,因为外地人没钱过来买房,本地人端上了铁饭碗,分到了单位住房后就会把老院子卖出去。
大部分人都意识不到,燕京的地皮在未来,会变得价值连城。
燕京在这个年代,是繁华的大城市,但对苏眉这个来自未来的说,还是觉得这里是肉眼可见的老旧。
大街上的色调以黑白红为主,绕进了人群集中的小胡同之后,里面更是乱七八糟,她在小胡同里拐来拐去。
遇到了好多写着待售出的房子。
但是那些房子都太大,苏眉并不想买。
那种大的院子,苏眉只要买下一个,手上的钱就会用光。
她需要找那种房子很小,但房子前面有空地,能连着空地一起买下来的房子。
买房子的人多只考虑房子的价格,他们意识不到,未来最值钱的,其实是土地。
逛了一上午,苏眉都没找到合适的房子。
不过买房子本来也不是小事情,苏眉也没指望一下子就成功,逛到十二点半还没有心仪的,她便又叫上了李淑芬去吃午饭。
早饭午饭都是李淑芬强硬的抢着付的钱,不过她没有票,票是苏眉出的。
三个人就在一家纺织厂外面的食堂吃的饭,这家食堂是对外开放的,进去打了饭菜之后,苏眉和李淑芬便带着秋秋找了个角落坐下。
一边吃着饭,苏眉一边和李淑芬讨论找房子的事情,她说道:
“这边的人都热衷于修四合院,只修了一栋房子,还带了一片空地的房子太难找了!
可惜我没钱,要不然我就直接多买几个四合院,免得费劲的找。”
“找不合适就先不买,买房子是大事,也不用那么急,刚刚看房子的时候,我看要出租的屋子也不少的,不行就先租一个,慢慢再去看!”
“大嫂,你不是不识字的吗?”苏眉抬头奇怪的看了李淑芬一眼,她们住招待所的时候,李淑芬和秋秋的字都是她签的,“你怎么看不出来有房子出租的?”
“我不是完全不认识,认识一些的,就是不会写。”说着话,李淑芬有些羞涩的笑了笑,
“以前村里的知青搞过扫盲班,别的妇女都不愿意去学,但我去听过好多的课。
秋秋奶奶肯定是不会让秋秋上学的,当时我便想着多学几个字,好教给秋秋,她能认得几个字,总比做一辈子文盲好。
都说读书人是人上人,秋秋做不了人上人,但我想带着她,努力的往上靠一靠。”
“大嫂,你真是生错了地方,我不敢想你这么聪明,有见地的人,如果生在富裕的家庭,会是多么了不起的女性。
当然了,现在你也很了不起,你说得没有错,读书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以后我们要让秋秋读很多的书。”越是与李淑芬交谈,苏眉就越是觉得,这个人她没救错。
李淑芬这一生,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直直白白的赞美过,她眼中冒着泪光,不自在到手脚都无处安放:
“我哪有什么了不起的,苏眉,你不要总是夸我,我如此普通平凡,不值得你用那么多不俗的语气来夸赞。
还是说房子的事情吧,要是买不到合适的房子,先租一个房子住下好不好?”
就在苏眉准备回到李淑芬的时候,旁边饭桌上的中年胖妇女朝着苏眉走了过来,她看着苏眉和李淑芬问道:
“两位姑娘,你们是真打算买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