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封闭的大门隔绝了光线。
封敬秋坐在主座上,江慕雪则坐在手下案前,小口小口地品着茶。
封敬秋不着痕迹地打量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侄子确实天生贵气,看上去并不比那流落在外的少主差多少。
就是可惜心眼子太多了。
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少年郎,长着一副光风霁月的长相,但是眼神里的野心怎么都掩盖不了。
骗骗同龄人没准还可以,但是眼光毒辣的长辈一看,什么都看明白。
而且,听说他喜欢从女人下手,这是封敬秋最为不齿的。
生就一副好皮囊,笼络女人来谋求上位之道,确实是条捷径,但是捷径走多了,人就不踏实。
所以,他一直对这个侄儿没有什么好脸色。
江慕雪同样没有着急开口,因为封敬秋一直都不待见他,他想知道现在封家的态度如何,他还有重要的东西想从封家手里拿过来,否则也不会好好的江南世子不做,跑来滇西受人白眼。
封敬秋清了清嗓子才开口:“江儿。”
江慕雪起身拱手行礼:“家主。”
封敬秋没有让他起身,他便一直拱手弯腰立着。
好一会儿,封敬秋才让他落座:“你回封家多久了?”
“禀家主,两年有余了。”江慕雪低眉顺眼,一副孝顺小辈的样子。
“忠义侯那边如何说?”封敬秋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他妹妹的每一个孩子回来封家几乎都是在自己家族混不下去的,唯独江慕雪是主动跑来认亲的,就连他都感到意外。
“我爹近年来身体抱恙,到了山上疗养,已经不问世事了。不过,对于我回到封家,他应该很庆幸,我与我的生母团聚了,代替他弥补未尽之谊。”
封敬秋没有表态,但也惊讶于这孩子竟然把他爹给安置好了。
忠义侯当年可是权倾朝野的狠角色,论搅局能力,无人能及。
一直以来也没听说身体出了问题,竟是被这孩子逼退不成?
不过,这也说明了这孩子的态度和手腕,他本就不能既忠于忠义侯,又忠于滇西封家,这般利落地来,就是铁了心要投诚。
“那这两年以来,你在封家感觉如何?可有觉得我们亏待了你?”
江慕雪做出惊讶模样,赶忙说道:
“家主言重了,我在封家过得是极好的。母亲待我毫无保留,将她的蛇子和虎狮都赠与我,就连替身木偶都给我了。”
“实话说,忠义侯发妻当初待我如仇人,我本已无再得母亲疼爱之奢望,如今竟是圆了我的梦。恕孩儿惶恐,此番日子乃是我曾经所不敢想的。”
“是吗?”封敬秋顿了顿:“我还以为你会记恨你母亲生而不养,来到滇西见她有诸多孩子还会感到不满。”
江慕雪摇了摇头:“生恩大于天,孩儿又哪敢记恨半分?我只恨自己没能早日在母亲膝下尽孝,为她分担一二。”
“如今滇西势乱,天山将矛头对准封家,其他世家也蠢蠢欲动,我与你母亲都不免在此局中,既然你回到了封家,就是我们封家的一员,你认为当如何?”封敬秋自然是想试探江慕雪能带来什么资源。
“八十多年来,封家能在滇西占有一席之地,自是因为封家存有自己的优势。”
江慕雪言下之意自然是让封敬秋用三只蛊王来解燃眉之急。
封敬秋不动声色地说:“你也知道食肉蛊丢了,掳走食肉蛊的女子也被你生擒回来,不若就用她换回食肉蛊如何?”
封敬秋听说江慕雪掳来那女人宠爱得紧,生人都不让见,自然想试探她的态度,却没想到江慕雪神色一点变化都没有,依旧是那般儒慕可靠:
“食肉蛊战斗起来,敌我不分,凭它来解决问题,实在是不稳妥。孩儿斗胆献上一计。”
封敬秋好整以暇地看他:“你直说便是。”
“我听闻封家素来与突厥曲家交好,正巧孩儿与曲应初乃异姓兄弟,借助曲家之势有望一改封家在滇西之局面。”
江慕雪取下手上的扳指递给封敬秋,“此乃曲兄所赠之礼。”
封敬秋看了看那扳指上确实有曲家家徽:“曲应初?曲家的嫡子?”
江慕雪点头应是。
“只是,你与曲家小儿认识归认识,但让曲家贸然相助也绝非易事。”
封敬秋自是探一探他的深浅,本来他也盘算着与曲家合作,就看这江慕雪是否配得上银蛟之名。
江慕雪忽而探身与封敬秋耳语几句,封敬秋眼睛都睁大了,原来他早有筹谋。
他还在震惊之时,外面下人已经通报:
“家主,有位曲姓好友拜访主宅,还、还拿了很多贺礼。”
“将他迎进来。”封敬秋挥手让下人去接人。
“那家主,我也先行一步,与曲兄谈谈。”江慕雪脸上挂着笑。
封敬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江儿……”
江慕雪顿住了脚步,回身看向封敬秋。
“为了封家的事,你受委屈了。若能事成,你将是封家下一任家主。无惑蛊传于你。”封敬秋拍了拍椅子的扶手。
江慕雪拱手:“孩儿为了封家必定竭尽所能。”
江慕雪走后,封敬秋唤来下人:“传令,封家办喜事,速速布置。”
*
柳明臣靠近了迷宫中心,终于看到在其中抚琴之人,那人竟是颜七娘。
她身着薄薄的纱衣,勾勒出她绝妙的身姿,银粉蔷薇的花粉点缀之下,她的五官甚至都有了一抹亮色。
担得上江南第一美人之称,传闻中她是从江南画舫里杀出来商界铁娘子,如今这琴音袅袅,似是证明传闻不假。
只是她如今并无叱咤商界的果敢,反而眉眼里带上了一丝媚色,一副重操旧业的模样。
柳明臣甚是不喜,之前就是因为此女的离间,才让他与魏文熙分离数日,至今生死难料。
颜七娘抬眸看他,眼中带着些欣喜,此人见第二次仍是如此让人惊艳,此番他身上还带着些淡淡的痕迹,看起来增添一分妖冶。
她脆生生地开口,眼眸如波:“官人,你来了?”
“所谓的商界铁娘子,不过是江慕雪、是封家的一条走狗?”柳明臣举剑冷言。
颜七娘听到他带刺的话语,也不恼,依旧言笑晏晏:“混迹商界的人都明白自然是要投桃报李,封家于我有恩,我定当竭力相助。”
柳明臣没有理会她的自说自话,而是急于为魏文熙打抱不平:“就是你用镜子算计熙儿?”
“你还当真很在意她。”颜七娘眉头轻扬,手中轻轻一挑,按下了最后一个音符。“可是为何呢?”
柳明臣俊美冷竖,像是不懂她说的话:“什么为何?她是我的发妻。”
“是啊。”颜七娘起身走来,她身上的裙子带着缕缕荧光,动起来就像蝴蝶翩翩起舞。“可是我比她迷人,不是吗?”
她走路的姿态娉婷,腰间的细带束紧腰身,走路之时裙摆轻扬,更显得腰身盈盈一握。
她一路行来,带起一股奇异的香气。
“啧,你也好意思说?”柳明臣轻扬剑身,甩掉之前银粉蔷薇留下来的汁液。
“七娘一直自信,只要见过我的,就没有不喜欢的。”颜七娘柳眉轻扬,目光始终流连在柳明臣身上:“只是让我满意的人不多,而你恰好算一个。”
“自信是好事,自负就不必了。”柳明臣的眸光越发阴沉,没想到这诡异的花园到最后竟然是美人计。
颜七娘就在他不到两步的距离,面对敌人他并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身形一动,提剑一挥,剑刃就落在颜七娘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