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熙闻言马上回头:
“在何处?情况如何?”
“别担心,人还活着,只是伤得有点重。”
说罢,丁灵便给他们引路,去到了沧澜江中游的岸边。
此处距离堤坝有七八里路。
魏文熙的眉头越皱越紧,披在身上的狐裘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她对万方起了杀心。
柳明臣的身上被地上的泥泞打湿,额头上碗口大的伤口看起来十分可怖,
昏沉间,他感觉一双温热的手搭上了他的腕上。
挣扎着睁开眼,只见魏文熙抿紧嘴唇,一脸平静地为他诊脉。
若不是那手指传来的微颤,他都差点没有发现那平静中隐含着熊熊怒火。
他努力地想扯起一抹笑,让她不用过于担心,却只看了一眼,便又昏了过去。
李立清见柳明臣胸口的起伏微弱,连忙问:
“柳夫人,柳卿情况如何?”
魏文熙收回手,从怀里荷包中摸出一颗褐色的药丸塞到柳明臣的嘴里。
“九转续魂丹?情况如此严重?”
认出魏文熙手中的丹药,温落落也拧起了双眉。
用上此药,说明眼前的人唯有一息尚存,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魏文熙表情看着平静,却是未答,转身朝向怒吼的沧澜江,胸口剧烈的起伏。
温落落见状,主动为柳明臣把脉:
“脏腑被爆炸震出了内伤,体内出血不止。额头上的伤也严重,人也不一定能醒过来。”
本想开口劝慰的李立清和魏鹄张开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只好让魏文熙自己平复。
魏文熙深呼吸了两下,收起被扰乱的心神,再次转身便淡定地布置起来:
“落落,你先带柳明臣回山寨医治。傅乔护送你二人,需要任何药材都只管跟傅乔说。”
温落落抬眸,朝魏文熙坚定道:
“熙儿,我定竭力将柳公子救活。”
两人走后,魏文熙看向炸毁的堤坝方向,沉声道:
“剩下的事情由我来查。”
魏鹄上前,站在魏文熙身后半步,轻声道:“我来助你。”
李立清的目光也带上一股决绝之意,
“我李某虽人微言轻,但敢伤我挚友者,绝不姑息。”
天上一道闪电劈过,映出江水滔滔。
*
风雨哗啦啦地落在瓦顶上,今夜格外的冷。
屋内的柴火噼啪作响,火气烘烤着脸庞,在这冬日的夜里,暖得不像样。
屋外,马啸声盖过风雨,魏鹄勒紧缰绳,差点没把身后的人给扔下去。
他眼皮直抽,已经开始后悔带着那李立清一道而来:
“你能不能坐正?”
李立清不会骑马,只好与魏鹄同乘一马。
本来魏鹄也没说什么,总不能让他与魏文熙同乘不是?
只是,这个李某人一提速就鬼哭狼嚎地怪叫。
若是如此,他也忍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李立清紧紧锁着他腰身的胳膊,不由得恼了。
从未有人怕得如此抱着他,还把头紧紧地靠在他怀里?
对方还是一男子。
正常男人都难以忍受,更何况是有洁癖的魏鹄。
李立清嘴硬道:“谁曾想到骑马如此颠簸?”
此前,他是乘傅乔所驾马匹下山,速度也不慢,那感觉与魏鹄驾马天翻地覆。
他甚至怀疑要么是魏鹄故意让马儿狂颠,要么就是魏鹄的骑术不行。
两人都狠狠地叹了一口气,有苦无处诉。
策马走在前头的魏文熙本来一直盯着山脚下那户破落人家,屋旁的桃树被吹得歪了枝干。
她倏尔回过头来,对二人说:
“别斗嘴了。那小屋不太对劲,准备救人。”
两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三更夜半,屋子里火光耀眼,这得点了多少炭火?
如此败落户一次用上这么多炭火,屋里又门窗紧闭。
魏鹄暗道不好,莫不是屋里人正在烧炭自尽?
他与魏文熙狠狠地鞭笞马匹,以最快的时间赶到。
魏鹄翻身下马,一脚踹开了那本已朽了一半的木门。
屋里的女人正阖着眼,脸上桃粉纷飞,怀里还抱着一个仍在襁褓中的婴儿。
魏文熙搭上那女子和孩子的脉搏。
两人还有一口气,赶紧从随身行囊中掏出银针扎进对方体内几个大穴施救。
魏鹄开了门窗通风,凛冽的北风呼呼灌进屋内,吹散了那片暖意。
求生心切,那婴儿被冷风直接吹得大哭。
女子也含着泪醒转,这才让魏文熙松了一口气。
李立清艰难地从马上下来,闯进屋子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室内满盆的柴火。
看着空落落的柴房,这家人是把所有的柴火都点上了。
女子呛咳着起身,看着围着她的三人有些茫然。
被凛冽的冷意所笼罩之时,她本以为是她家那口子回来接她,谁知道又回到了冰冷的人间。
她哭丧着脸,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摇头问:
“你们为何要救我?让我死了不好吗?”
魏文熙看着她襁褓中还在嗷嗷大哭的孩子:
“孩子还如此小,你舍得带他离开人间吗?”
女子的眼泪滴在孩子的脸上,孩子哭得更凶:
“若是能活,谁又会带着孩子寻死?”
那婴儿脸色泛黄,一点婴儿肥都没有,反而瘦得皮包骨头,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女子终究是不忍,抬手给孩子擦掉脸上的眼泪,想了想咬破小尾指,给孩子喂了点血进去。
她手上的十根手指几乎都有被咬破的痕迹,想来一直都是喂孩子喝血。
屋内众人看了心中满是不忍。
再细看那女子瘦骨嶙峋,眼底的乌青尤甚,身材干瘪,一看就自己都吃不饱,更别提奶水,已经不知饿了多少天,身上更是传出一股浓浓的臭味。
这屋内家徒四壁,屋内装着炭火的大盆一看就是水缸,只是里头没有供养人的净水,反倒是取人性命的烈火。
这家人一看就是已经穷途末路了。
“你们先出去一下,我给她诊治一番。”
魏文熙从马上取下水袋,进屋关上了木门。
魏鹄和李立清都自觉在屋外避让,他们自然是知道她要诊治什么,只是如何都想不通奚瑞的妻儿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哪怕奚瑞被扣上私吞工程款的名目,妻儿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魏文熙把奚瑞的妻子何林扶起,想要喂她喝些水。
何林却苍白着脸摇了摇头,让她先喂给襁褓中的孩子。
她看着孩子大口大口地喝着水,眼泪又不自觉地下来了,嘴里压抑着发出呜咽声,怕是打扰是那襁褓中的婴儿。
孩子把袋中的水几乎喝尽了,才餍足地合眼安睡。
何林眼睛亮了起来,她抓住魏文熙的手腕,就像抓住倚靠的浮萍:
“姑娘,我求求你,带着我的孩儿让他活下来好不好?”
魏文熙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