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婉瑜忧心锁眉:
“近来溪桥来了数万游人,你说怎会有那么多人信那什么长生不老药?”
柳明臣摇摇头:
“哪怕他们不信,也不妨碍顺道过来游玩。”
卢煜恒便是其中之一。
估计不止京中,其他几个魏国大城都有不少显贵人物聚集在此吧。
四人本来还想交换一些信息,耳边却闯入了如万马奔腾般的琴曲。
裴舟心烦,叫来下人询问:
“何人在抚琴?”
下人看着裴舟的脸色答道:
“回老爷,是三小姐在厅后抚琴。”
“不像话。家中客人在厅前用膳谈话,她在厅后万马奔腾。”
裴舟脸色一沉:“让她回房去。”
下人走后,不消片刻,裴琴琴抱着古琴楚楚可怜地站在厅旁:
“大哥,江东素有抚琴迎客之道,妹妹自荐向贵客抚琴一曲,以示欢迎。”
裴舟只当她是女儿家想出风头,
郑婉瑜倒是一眼看破,只是裴琴琴话头讲得甚是吉祥,不好驳斥。
裴舟挥了挥手,“弹完便回。”
“是。”裴琴琴于厅中架好琴,娉娉婷婷地坐下,抚琴间不忘朝柳明臣投去潋滟眸光。
柳明臣愣是视而不见,低头认真地拆着盘中鱼肉。
魏文熙饶有趣味地看向柳明臣,本想看他的反应,
只见柳明臣把拆好的鱼肉夹入她的盘中,有些讶异。
眼前这女子长得好似楚楚可怜的菟丝花,身材姣好,属于大部分男子的梦寐以求的对象。
柳明臣这番做派是暴殄天物啊。
柳明臣见她愣神,凑到她耳边轻声耳语:
“夫人,裴家厨子都是高薪聘来的,饭菜乃是江东一绝,再稀罕美人也莫要耽误了吃饭。”
说罢,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一脸宠溺。
故意的,
绝对是故意的。
对面主家裴舟和郑婉瑜见状对视一笑,
也是真的没打算给裴琴琴留什么情面。
裴琴琴见那贵客根本没看她一眼,只顾着给旁边那其貌不扬的妻子夹鱼肉,两人还低声耳语,
难免妒火中烧,手中的动作越来越快。
柳明臣甚至夹起鱼肉,给妻子喂到了嘴边。
噔的一下琴弦断了,还刮伤了她那精致的脸蛋。
她捂着脸尖叫起来。
郑婉瑜连忙起身,让裴琴琴回里屋去处理伤口。
厅中的琴也让人撤了。
裴舟作为家主,脸色也有些难看:
“让二位见笑了。”
*
裴琴琴的娘周氏替她清洁好伤口,苦口婆心地说:
“琴琴啊,你从小抚琴从未发生过断弦之事,今日何以如此不小心?”
裴琴琴本来就一心窝子火,如今更加生气,恰巧看见裴子瞻回房,连忙冲出门去:
“好你个裴子瞻,你不是说他们两个是御前赐婚,没有感情的吗?
“人家看都不看我一眼,一心顾着给妻子夹菜喂饭,还贴着耳边说话,你管这叫没感情?”
裴子瞻看了四周一眼,忙上去把她拉回房间,小声说:
“你小点声。在院子里说这个像什么话?”
裴琴琴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嗔怪道:
“要不是你说的,我会上去热脸贴冷屁股吗?脸都弄花了。”
裴子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能不能不要做得这么露骨?他明面上怎么都得给他妻子留点颜面不是?
“还能让你哥嫂看着明目张胆地跟你眉来眼去?”
裴琴琴冷静下来一想,心下舒服了一些:
“你是说,他只是碍于面子才如此对我?”
“当然,你不了解男人,我还能不了解吗?他上青楼我都瞧见过。”
裴子瞻言之凿凿。
裴琴琴倒是不介意男人上青楼,在她眼里越有能力的男人就愈加受欢迎。
平日都打点关系,谁不得陪着上上青楼、找找歌妓?
在外面的关系都是逢场作戏,只要家中正妻之位稳固,一切都好说。
像裴舟那般正人君子,哪怕不上青楼,不也得陪着吃喝应酬?
其中有没有什么猫腻,只有他自己知道。
周氏的想法也跟她差不多,只不过她不那么看重皮囊,更看重利益一些。
可不能看着女儿被男色所误,她开口问裴子瞻:
“子瞻,这柳明臣到底是何来头?配得上我们琴琴吗?”
裴子瞻扯起一边嘴角,不屑地道:
“如今大理寺卿,官拜三品。”
周氏讶然,这是她见到最大的官了,难怪裴舟夫妇让全府出来相迎。
她看了裴琴琴一眼,自己女儿的姿色她是有信心的,
只要有心想攀附,定能拿下。
到时候,她没准也母凭女贵,不用再待在江东这个穷乡僻壤,能到京城去也说不定。
裴家老爷早死,留下她一个二房带着一对子女,处处被嫡长子裴舟所压制,看人脸色做人。
若是女儿能攀上高枝,一同去了京城,没准比在裴家过得还好。
裴家在江东再强,也是只能算个鸡头,在京城估计连凤尾都算不上。
裴琴琴听了也是心思活络得很,先前见他举止气度不凡,想来应是有些来头,
如今发现他是三品大员,更是喜欢得紧。
这些年她一直看不上江东那些纨绔世子,觉得自己配得上更好的。
奈何多少年都遇不到家世显赫的。
江东只有勤王世子是她勉强能入眼的,顶着江东第一美人的称号,勤王府也派人来送过拜帖。
两家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勤王世子竟然就为了逃婚跑了,害得她被议论了好久。
原来她真正的缘分在这里等着呢。
周氏又问裴子瞻:
“那你说他是御前赐婚,他那妻子是什么来头?”
她想得更周全些,要是当家主母厉害,裴琴琴过去也不一定有好日子过。
裴子瞻嗤笑道:“这娘你就不用担心。她不过是个皇家庶女。”
“皇家庶女?”周氏和裴琴琴对视一眼。
周氏又追问:“那是什么身份?不得是什么公主一类的吧?”
“就是先皇流落民间的一个女儿,被当今皇上追认了,但并没有接回宫里。”
“为何啊?”周氏很是不解,皇家既是认账,为何不把人接回去。
裴子瞻也乐得跟家里这些没见识的妇人讲京中的事情,家里只有他懂那么多。
“宫里还有一位名正言顺的长公主,是当今皇上的胞妹,最得圣心。
“魏文熙这种私生女要是进宫,岂不是亵渎了当今长公主的身份嘛?”
周氏了然,也就是说,这魏文熙不过是有名无实的皇家人,难怪叫皇家庶女,
这身份、这地位怕是连寻常人家的庶女都赶不及,不尴不尬。
如今先皇也死了,说得难听点,她不过是外面的一个野种。
而且谁与她交好,便有得罪长公主之嫌。
“那皇上为何把她指给这位柳公子啊?”
这样一个野种都能嫁给正三品官员,周氏也是嫉妒得发紧。
裴子瞻嗤笑道:“这娘你就不懂了。
“皇上明面上也得过得去,指婚之时柳明臣不过是新科状元,尚未封官。
“朝中那么多世子,就他父母双亡,不然哪家长辈能让这样一个媳妇进门?”
“父母双亡啊?”周氏听着不免笑开了花。
那不就意味着裴琴琴嫁过去之后,非但不用被公婆掣肘,
到时候还能顺理成章地把她接过去孝顺,那柳家还不是她说了算?
裴琴琴也高兴得紧,她早就听闻今年新科状元世出无双,原来就是柳明臣啊。
她那嗓音越发的婉转动听:
“那他升官挺快的啊。登科不过一月就官拜正三品。”
果真是青年才俊啊。
裴子瞻却有些不屑:“他不过是踩了狗屎运罢了。”
裴琴琴看了他一眼便知道他在嫉妒。
那么容易的话,也不见他裴子瞻能踩到狗屎运,
考科举考了那么多年连个乡试都过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