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暖阁出来后,群臣的心情皆是有些复杂。
其中,马文升显然是最不愉快的一个。
兵部这些年来虽然确实在某些方面呈现出腐朽之态搞砸了许多事,但弘治皇帝罚归罚,终不至于到放弃兵部的地步。
但刘大夏这次的事情,让马文升明确感觉到弘治皇帝对兵部对他这个兵部尚书的信任迅速流失。
这让马文升很难受很憋屈。
刘大夏当初在兵部任职毁了海图的时候还是一二十年、二三十年前,他当兵部尚书才几个年头啊,这不是无妄之灾吗。
最让人憋屈的是,刘大夏这家伙现在根本就不在兵部任职,凭啥受牵连最大的是他兵部啊。
“诸公,刘大夏之事后,陛下对兵部的态度......”马文升追上刘建等内阁大学士,在一旁叹息道。
显然,憋屈的马文升想要寻求一些盟友寻求些帮助了。
这人一直倒霉一直被牵扯到事件中心也不是个事啊,总得找人帮帮忙才行啊。
孤木难成舟,在朝堂上遇到事还是得有人帮忙才能走的长远。
这下西洋在永乐朝便是他们兵部的事,现在被搞的他们兵部变成助手、打酱油的了,这谁受得了啊。
落差太大了。
谢迁摇摇头道:“负图,刘大夏之事,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谁也怪不了。但再下西洋这件事目前是大明未来的国策之一,陛下为之火大也是情理之中。”
谢迁虽然是一个爱开口的人,但能坐上这个位置注定不可能是蠢货,他明白马文升是想要争取些什么,但刘大夏这件事卡在这,他们确实很难办。
陛下火气还没散呢,顶着火往上拱实属不明智。
徐经是之前有“案底”,但人家确确实实出海冒死寻回来土豆这般良种,即将功赎罪了还有了朝廷缺少的出海经验,撞上兵部犯错他自然成了最佳人选。
只能说,时也命也。
“那难道真的要让一个二三十岁还牵扯过舞弊案的小子担这决定我大明国运之事,一次回来只能算是运气,算不得多好的经验吧。”马文升反问,言语中透露着一丝不甘。
这可是载入史册的事啊,原本他马文升也是有机会在史册上留下一笔的,但弘治三君子之名成了笑话,兵部这些年不断被削弱,他真的不甘心这机会就这么从手中溜走啊。
他已经年近八十了,已经是土埋到脖子的人了,他的年龄已经不允许他继续等待建功立业的机会了......
兵部若是错过了这航海的大任,他马文升这辈子可能都等不到这般良机了。
若是几年前,有人问他对名利怎么看,他或许会不屑一笑。
但也许是老了,也许是兵部这些年的挫折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反而对这身后之名对这载入史册的机会愈发的渴望。
“负图,你着道了。”刘建拍了拍马文升的肩膀,道。
他看出了马文升心中的挣扎,但并没有以上司的身份对其呵斥强行纠正。
人一旦老了或多或少总会变得有些固执,何况马文升这些年来的工作确实不太顺,兵部几十年积累的问题在他在职时爆发了,这不是他的错。
他想要为自己的名声争取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谁又能说是错呢。
“来文渊阁陪老夫喝一杯如何?”刘建笑道。
同朝为官这么多年,他们这些老家伙之间还是有些感情的,刘建自然不愿意看着马文升因为心中的执拗越走越偏。
“......那就有劳刘公了。”
马文升沉默半晌,点点头。
他最近心中确实乱糟糟的,有些着道啦......
“于乔、宾之也一起?”
刘建扭头看向另外二人,发出邀请。
“好啊。”谢迁点点头。
上班时间抽空一起坐着品一盏茶,多是一件美事啊。
李东阳则是默默走着,并未回应,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宾之?宾之!”
刘建见状,又叫了两声。
“嗯?希贤可是唤我?”李东阳终于是回过神来。
“一块品品茶否?”刘建重复道。
“好。”李东阳点点头。
文渊阁内,四个年纪加起来两百多朝着三百奔去的文官顶尖大佬,端着茶碗在静静的品茗。
茶水滋味绵长,清甜略苦,回味无穷。
就像是人生一般,初尝难以接受,但经历过人生重重后再细细品茗,你就会明白其中的滋味。
不知不觉间,马文升心中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了些许。
“李公,刚刚在想些什么。”端着茶盏的刘建突然开口问道。
马文升、谢迁闻言也是看向李东阳,眼中露出好奇的神色。
能让一向善于谋划的李东阳走路失神的事,怎能不让人好奇。
“唉,诸公,今年的乡试,又快要到了。”李东阳看着好奇的众人,叹了口气道。
“我儿李兆先,诸位也是知道的,他从小身体不好,虽还算聪慧但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未在科举上有所建树,现在他拜入了镇国书院,身体也逐渐恢复了,今年也将参与乡试。”
“老夫自是有些忧虑啊。”李东阳摇头苦笑。
虽然他知道自己儿子的水平,乡试对自己的儿子应该是没有太大压力的。
但是,哪有父母不对儿子的人生大事紧张的?
而且这还是自己最疼爱,却又觉得最亏欠的儿子。
“李公,虽然西山教导新学与陈朱理学不同,但王华、王守仁身为一门父子双状元,想来应当不会让生员毫无准备上场参加科举的。”
“况且,徽伯贤侄天资聪颖,不亚于当初的伯安,李公该对他有信心。”谢迁安慰道。
谢迁家没有孩子在西山,还以为李东阳在担心西山教新学李兆先考科举会遗憾落榜呢。
不过这也不怪他,毕竟自从宋朝陈朱理学成型后,科举一直都是以其为标准教材的,明朝作为将宋元作为正统传承的朝代,科举自然也是以陈朱理学为正统,西山教的新学就算辩倒了众多大儒,但终究不是科举正宗,学它对考科举作八股没帮助啊。
八股的基础,终究还是天下正统的理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