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城兵马司狱,两个相邻的牢房。
“老实点。”三个秀才读书人模样的青年被扔了进来。
“敢在京城闹事,你们胆子挺肥啊。”兵马司的人不屑的吐两口口水,掉头就走,完全不理会这几个人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笑话,你只要没身份地位,在这五城兵马司狱里,你就得老老实实受着。
“徐径!都怪你!你误我啊!”
唐伯虎趴在围栏上,朝着对面的徐径叫道,充满了对命运的不甘。
“要不是你贿赂,被发现,我们怎么会被剥夺功名,现在本应该高中位列朝堂的啊!”
“你为何要做这种蠢事!要做这种蠢事!”
“你害了我呀!”
哪怕刚刚打完,唐伯虎也不解气,依旧认为徐径误他。
“好了!唐兄,是我是对不住你!可你自己呢,你自己就没有问题吗?!”
徐径也是被唐伯虎之前打出了怒气,如今见他还是这般嚷嚷,不免冷笑道。
“舞弊案件刚开始传出的时候,大家怀疑的是你,不是我!”
“你知道他们那时候怎么传的?他们都说你敢那么猖狂整日吹嘘自己如何如何肯定是因为一直贿赂考官!”
“甚至你那个解元,也是贿赂考官得来的!”
“你胡说!我唐寅行得正,做的直!区区解元我根本不屑作弊!”唐伯虎脸色通红,咆哮道。
现在他已经没有了前途,怎么容许再被践踏名声。
“胡说?呵呵,唐伯虎,我之前只觉得你轻狂傲慢,但没想到你还这么蠢。”见唐伯虎还不愿接受现实,徐径讽刺的笑道。
“你要不要看看你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挟妓饮酒耽误考试,要不是考官赏识你的才情,江南几位闻名的大儒替你美言,你连参加这次的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从那时候起,你就已经不被仕林学子待见了。”
“大家都是学子,凭什么你就能获得特权?你以为你是谁啊?”
“之前你的好友劝说过你,说你为人轻浮害怕你吃亏,你可倒好,非但不领情,一言不合直接就跟人断绝了关系。”
“我没记错的话,你能参加那次耽搁了的考试,替你求情美言的就是人家文徵明的父亲文林牵头的吧?”
“还有这次,我好意带你去见程公,是我是有私心,但你就很伟岸吗?”
“考完出去一个劲的炫耀自己必得状元,你知不知道是程公出题!知不知道题目很偏僻很多考生考完都很自闭!”
“你以为你被弹劾很无辜很可怜?我告诉你,你活该!”
“你唐伯虎了不起,你清高,你就知道怪别人!”
“难道别人都欠你唐伯虎的?”徐径说着也说出了火气。
他当初怎么就想着结交这种口无遮拦的货色,别人给润笔费结交上官都是无需开口自有默契,就你话多。
显得你长了张嘴是吧。
没你那张嘴,我们起码能少九成九的麻烦!
“你!...”唐伯虎张张嘴,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最后却无声颓废的沿着墙角坐下。
“是啊,我唐伯虎就没责任吗?”唐伯虎无力的低下头。
这么长时间以他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一点都看不出呢?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想把责任推给徐径,显得自己可怜,是个受害者,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
说到底还是心里太脆弱接受不了自己原来是这样的人而已。
“唉,我们两个,谁也别埋怨谁,谁也跑不掉的。”徐径见唐伯虎突然不和自己吵吵了,愣了一下。但听到唐伯虎的低声喃喃后,也是苦笑着坐下。
“现在啊,咱们的功名都被剥夺了,说这些也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不过...”
“抱歉,虽然我没买题,但我给了几百两润笔费求字是事实。”
“这件事上,我徐经对不住你。”徐径想了想,开口道。
“额...其实,我也给了润笔费...抱歉...”唐寅见徐径居然主动道歉了,神情有些恍惚,一不留神把自己给了润笔费的事也说了出来。
“什么?难道你真的买题了?”徐径眼神突然严肃,不会是这家伙反过来把自己连累了吧?
“怎么可能?!”
“我唐寅怎是那样的人。”
“我只是...只是...”唐伯虎显得有些难以启齿,倒是把徐径和跟他一起被关进来的李举急坏了。
“只是什么只是,你快说啊!”
“只是给程公送了几幅我亲手画的画罢了。”
唐伯虎满脸通红,悻悻的道。
李举有些疑惑,送个画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你自己画的又不是什么古玩历史名家的遗迹什么的。
只有徐径这种对唐伯虎熟悉的人,“哇哦”了一声,表情莫名。
原来你是这样的小虎子。
原来你是这样的程公!一把年纪了还不忘少年呢。
“唉,说这些有什么用呢现在?”唐伯虎靠着墙,叹气道。
“徐兄,日后你有何打算?”他再次称呼徐径为徐兄,显然,看开了,这件事他赖不到徐径身上,某种程度上他问题比徐径严重的多。
“嗯?我啊,回江南,过日子,带带孩子孝敬父母,希望孩子以后不要重蹈我的覆辙吧。”
徐径没有在乎唐伯虎称呼上的转变,想了想道。
虽然他前途已毁,但弘治皇帝并没有连坐他的后代,他还是感激的,至少子孙后代还能有个期望有个念想。
“唐兄,你呢?”
“我?我也不知道...”唐伯虎眼神暗淡,他家就只有个小酒馆,比起徐径家连根毛都比不上,全家本来就指望他中兴家业,再兴门楣了。
但他已经完全没有希望了,现在他对未来充满了迷茫。
不敢回家见家人,又不知何去何从。
“李兄,你呢?”唐伯虎将迷茫悲伤的情绪压下,勉强笑了笑对身旁的李举问道。
李举的身份他了解的不多,只是那日在贡院外一起站了一天有了莫名的默契。
之后喝酒买醉时听他提过只言片语说什么信仰崩塌了,什么被欺骗了这么久,什么名教这是怎么了之类的。
平日里则大多时候是沉默寡言,连跟他一起被关起来也没有说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李举见唐伯虎叫他,指了指自己确认了一下,随即摇摇头道。
他已经迷茫了半年了,要是想明白了还能跟你一起被关在这里?
“唉,被关在这也好,起码能思考思考日后应该如何是好。”唐伯虎自我安慰的笑了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