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二王子是问这事啊,看把我吓得,额头都冒汗了。
王子峰抬手抹抹额际,脱口而出:“回二王子话,他叫何羽,不在亲兵营了,去了斥候队。”
“王子峰,这样,你去斥候队,把何羽叫到我这儿来。还有去木匠坊把胡一刀给我叫来,让他们两人一起来。”
不就跑腿传话嘛,乐意为二王子效力。
王子峰脸上呈现了喜色,后退三步,转身传令去了。
虽然已知是莫昆昦派人绑架了曹承玉,但莫昆昦是怎么得到这么机密情报的,又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的,依旧是个谜。
不知道怎么地,到了这云中城,有些事情不查清楚,萧云邈就不能安静下来。
一刻钟的光景,王子峰领着两个人跑过来了,其中一个是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好像刚刚见过,个头与胡一刀差不多,身材不胖不瘦,很均称,很结实,容貌不错,只是嘴角长了那么一颗黑痦子,影响了容貌的美观,但依旧给人一种面善的感觉。
萧云邈礼貌地谢过那个哨兵,让他回去继续上值了。
他头一扭,胡一刀与何羽跟着他进了寝帐,狄利昂被吵醒,与胡一刀、何羽点下头,手中攥着一条手巾出去洗漱了。
寝帐很简陋,除了对面两床地铺,就是亲兵拿过来的几个木凳,萧云邈让胡一刀与何羽坐木凳上,他也坐了下来。
何羽看上去有些拘谨,眼神里隐藏着一丝惆怅,但却要表现出一种沉静的神态来。他规规矩矩地坐在木凳上,不停地揉搓着他那双粗糙的双手,像是要搓下一层皮来。
“何羽,首先你不要紧张,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反而很感激你。你没被我父王砍掉头颅,就说明你很理智,很有主见,我喜欢这样的人。”萧云邈用像是很欣赏的眼光对何羽点点头,“曹将军无论与大周国,还是与我们萧家,都至关重要。曹叔叔被人残害成了那样,我不会袖手旁观。既然曹叔叔那晚是从青梅楼离开出的事,那么我就要知道从他离开到边军事件的所有细节,为什么你没有参与曹风海绑架我父王的行动?”
听了萧云邈这番话,何羽嘴唇开始微微颤抖,像是无法控制自己情绪似的,眼圈渐渐红润起来,最后竟然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些日子以来,他整天愁眉苦脸的,感觉别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充满了鄙视和讥讽,仿佛曹承玉被绑架是他的错。
他一直被自己解不开的心结困扰着,就像大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处于极度纠结又极度焦虑的紧张不安状态之中,总是有种背叛了曹承玉的感觉。今日听了二王子寥寥数语,茅塞顿开,长久以来的压抑就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喜悦呈现在他的脸上。
既然二王子如此坦诚地对待自己,他也要以诚相待,就把曹将军晚上带着他们来到云中城、把他们安置在青梅楼旁边一个客栈、他自己独自离开后发生的事情始末,自头到尾详细讲述了一遍。
讲完后,何羽没觉得如何,萧云邈眼中却露出一抹惊喜,忍不住问道:“何大哥,真看不出来,你还有循迹追踪的本领。”
这声“何大哥”叫得何羽心里热呼呼的,他感觉到这个被大家传扬得神乎其神的二王子却原来是性情中人,如此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没有丝毫王公贵族子弟那种嚣张跋扈、趾高气傲的模样。
被萧云邈夸赞,何羽有点不好意思,脸色微红:“二王子,我这点皮毛都是跟曹将军学的,他教会了我们许多东西。”
从眼神里还是能看出来,这个三十多岁的老兵对曹将军还是很钦佩的。
“你们寻到了现场,发现了几具尸体,都是什么人尸体。”
“三具女尸,两具男尸。其中一具女尸很明显就是与曹将军在一起住的那个女人,另外四具死尸应该是杀手。现场经过云中县尉领人勘查,初步确认那两男两女系杀手。杨将军带人去解救曹将军时,我也跟着去了,把曹将军从野狼山脉南麓一个黑石山洞里救出来时,杨将军曾经问过他被绑架的经过。曹将军证实那四个歹人都是他杀死的,和他在一起的曼妮是歹人杀死的。”
“曹将军把那么年轻漂亮的一个女人,藏在那个宅子里,没人保护他怎么能放心呢?”
萧云邈脸上充满了狐疑之色,无论怎么想,曹叔叔都应该安排保护曼妮的护卫啊!
“在漠北和朔北地区纵横的一对丑夫妻,男的叫黄沙,善使一对短剑,女的叫细流,舞动一根紫藤拐杖,是曼妮的保镖,不知道怎么在案发那晚两人一起消失了。当时曹将军还认为两人被歹人杀死了。现在看来,是两人看见歹人闯进来吓跑了。当时,曹将军说这件事时,气得呕了血,发誓养好了身体,必手刃这对不守信誉的狗男女。如若两人当时能在外面抵挡一阵,待他穿戴整齐,不可能被歹人生擒活捉,遭了这么大的罪。”
“那有没有可能黄沙、细流夫妻,与那些歹人恶意串通呢?”
“当时杨将军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曹将军也说不准。他说他从莫昆昦的地牢里救了黄沙和细流夫妻的命,按说两人没有与歹人合起伙来害他命的道理。”
道理都是对的,只是执行这道理的人可说不准。你明明救了人家的命,可人家也没用自己的命去保护你在乎的人。
“曹将军可推测出是什么人害得他到了如此地步?或者他得罪过什么人?”萧云邈像是略微迟疑了一下,“看来自以为是的曹将军在离开青梅楼时就被人盯上了,如果是那些歹人本可以在路上截杀他,没必要跟踪他到了那所偏僻的宅子。根源就在那所妓院身上,是妓院的人泄了密,泄露了曹将军的身份。”
萧云邈说完,何羽点点头表示认同,他补充说:“我们六个亲兵都身穿便衣,曹将军也假扮成了商人模样,化名“曲日”。但天长日久,也难免有人能认出他,他那张红肿的脸皮和脖下琐碎的血管非常好认。”
萧云邈看着何羽的脸想:“这个老兵告诉他的只能是这些了。”
“何大哥,同样是亲兵,曹风海不惜牺牲我父王的性命来救曹将军,你怎么没参与?”
问这个问题,萧云邈的脸有些冷,面无表情,毕竟曹承玉的亲兵谋害的是他的父亲——幽州王。
何羽没有很快回答,他也感觉到了话题的沉重,这个话题涉及五个人的性命,曾经与他朝夕相处的好兄弟,被提问题小子的亲爹一刀“咔嚓”了。
“二王子,我们是曹将军的亲兵,曹将军待我们亲如父子。曹将军遇难,我们应当以性命相搏,救出曹将军。而不是善恶不明,是非不分。曹风海是我们队长,我很尊重他,在绑架大帅这件事上,我劝过他不止一次。大帅是什么人,怎么能说绑就绑呢?暂且抛开能不能绑成这件事,单单是谋逆军中主帅这种行为就已经犯了死罪。再说,幽州王府戒备森严,大帅又是叱咤风云功夫高强人物,仅凭几个虾米怎么能撼动得了?”
何羽停下来不讲了,坐在那儿“唉唉唉”地叹息几声,声音非常沉重,仿佛坠着重物。能听出来,叹息之中隐含着几分惋惜,惋惜曹风海他们几个亲兵死得太不值了,临死还背上了谋逆的罪名。
唉!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明白的,人一旦钻入那个牛角尖,可能一头牛都拉不回来。
何羽清清嗓子,接着讲述起来:“我苦口婆心的劝说,最终也没能打动他那颗顽固得如同石头一样的心。他只是说,兄弟一场,人各有志,你不参加,我不勉强,但你不要坏我们的事,不要告密,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我怎么能熟视无睹,他们要绑架的是统领二十万边军的三军大帅。”
“但要告密就等于背叛了情同手足的同僚,他们会遭到逮捕,会被砍头。二王子,那一刻,我焦虑和不安极了,怎么办都不行,心情就像双脚站在滚烫的熔岩上一样,抬不抬脚,总是有一只脚被炙烤着。我总是想,怎么这样的事会让我摊上啊!最终,我觉得曹风海他们做的是恶事,怎么能用无辜的人性命和自由却换另一个人的命。”
“当然,杨将军一开始不太相信曹将军的亲兵,曹风海他们能做出这样的几近疯狂的傻事。不管怎么讲,亲兵首先是兵,是边军,是大帅的兵,然后才是曹将军的亲兵,曹风海他们怎么能做出这等糊涂事。待杨将军接连放飞两只鸽子,他才把心放下来。”
听到这儿,萧云邈恍然大悟,父亲却原来早知道边军是来绑架他的,因此不动声色,耐心劝阻,谁知道他们一意孤行,破釜沉舟。
萧云邈心中清楚,即使父亲蒙在鼓里,有自己在身边守着,那几个边军也伤不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