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离闪身上到城头,符飞絮如今的生活,或许对他是最好的。远望戈壁的方向,清澈的天空下,沙尘扬起很高。
萧离自语道:“奇怪,积雪数日,还未融化,怎么能扬起沙尘呢?”
“那是因为百万大军行进,前赴后继,早把积雪踩化了。”金奢狸匆匆赶来:“图鲁奇真让人搞不懂,大白天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这是又要回头打凉州么,那干嘛把军队驻扎在戈壁上。”
“那不是个好地方么?”
“当然不是。”金奢狸说:“凉州到河口开阔平坦,那里才是最佳选择。离着凉州城不远,进可攻城,退则可守。若战事不利,跨河而去就是自己地盘。大兵屯在戈壁,给人的感觉就是为了铁门关。”
“可他不像有这个意思。”萧离说:“若是想打铁门关,他不会待在戈壁,一动不动的这么多天。”
金奢狸冷笑:“管他想干什么,我左边是龙骧,右边是博毅。即便他有大军百万,我也不怕。”军令传下去,准备聚兵。
凉州骑也是骑兵,论战力仅次于乌鸦骑,但胜在人多。若是待在城中,无法发挥出战力。金奢狸早就和龙骧他们商量好了,若图鲁奇回兵攻城,她会领着凉州骑出城,绕到后面。趁图鲁奇攻城之际,以十万铁骑冲散图鲁奇的战阵,之后西北卫和秦岭大营再合围过来,打他个措手不及。
“如果冲不散呢?”萧离说:“要知道那可是百万大军,何况草原八部本就以骑兵见长。”
金奢狸看他一眼:“那就只能期待明善及时救援了。”
萧离无语,不知说了多少次:此人不可信。于是说:“固守,才是上策。”
金奢狸说:“我怎会不知。固守也要讲究方法。难道凉州骑在城内固守,让龙骧的西北卫和博毅的秦岭大营去厮杀?这种事,我金奢狸做不出来。”
萧离心道:这话说的,好像我做的出来似的。
两边都传来军营的号角,龙骧和博毅都动了起来。战旗飘动,大军出营,整齐列阵,向凉州靠拢。
等凉州骑集结完毕,金奢狸披甲上马。留金歌守城,又交代摩崖协助。看萧离脸色忧郁,就说:“你这样子真晦气,好像要打败仗一样。我纵横沙场十余载,未尝一败。凉州骑骁勇善战,就是遇上乌鸦骑,我也不惧。”
萧离说:“还是那句话,我一直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你们的方案,基于一点,就是明善会出兵,可这恰是我最担心的。我总觉得明善想要的,不是凉州,不是西北,更不是灭了图鲁奇的百万大军。”
金奢狸笑道:“你老了,疑心病越来越重。明善若无此意,何至于逼龙骧和博毅出关。他若想置身事外,只需袖手旁观即可。因为只要图鲁奇拿下凉州,下一步就是破秦关,入中原,于他丝毫不犯。”
“是呀!”萧离说:“他只需袖手旁观,看风云变幻……”
“好了。”金奢狸说:“不知道你这些年怎么活的,把人都往坏处想。你在家看着阿满吧,我领兵出城……”
“不行,我得跟你一起。”
金奢狸一笑:“怎么,怕我回不来呀。儿子才是最重要的,你在城中我放心。”
萧离说:“操,儿子没了可以再生一个。你要是没了,我还能掐死自己去黄泉找你……”
金奢狸脸色一寒:“大战在即,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凉州骑出了城,先向西行,再折返向南进入戈壁,这样恰好与图鲁奇的大军错过。金奢狸命令军队慢行,切莫像图鲁奇那样,扬起沙尘暴露了行踪。
大军行了半日,只看天色渐渐黄昏。金奢狸勒停大军,悄悄对萧离说:“我们要不要在这里等着。我料定夜深时,图鲁奇大军便会离我们不远,我们来个夜袭。来去如风,他大军百万,即便都是骑兵,也不如我们迅捷。”
萧离看着遥远的地方扬起的沙尘。他是何等修为,眼睛能看出事物最细微的差别。于是说:“你不觉得怪么,扬沙这么大半日了,好像都是在同一个地方的。”
“是么?”金奢狸仔细望去,可也看不出什么来。
萧离说:“你们不要动,我去看看图鲁奇搞什么鬼。”
凉州城,王府。
阿满被禁止出府,只能待在房间里百无聊赖。他坐在地上,手里拿着萧离的灵牌,年幼的心里竟然有些感慨。轻声说:“以前,母亲每天都来看你。现在来看你的人,就只有我。这算不算可怜呢?”
“当然不算!”人影闪过,明善已经坐在椅子上:“萧离若可怜,这世上便没有可怜人。曾经有人说过,他是这世上运气最好的人。”
阿满看看院子,一点动静没有:“你还真厉害,大白天的跑进来,没一个人能发现你。”
明善一笑:“只有凡人,才能用厉害去形容。而我就和你父亲一样,超凡入圣,严格说来已经不能算是凡人。”
阿满说:“你说的是那个家伙,还是凉王?”
明善心想:萧离这对夫妻,还真是嘴稳,连自己儿子都瞒着。于是说:“我说的你父亲,自然是凉王。你不会真怀疑自己不是凉王的孩子吧?”
“可是……”
“那是你母亲骗你的。”明善说:“他是担心你,毕竟你是皇室正统,比圣京你那位兄弟更正统。这也是你的罪,你若不信,等他们回来,可以直接问他们两人:你,是不是凉王的亲子。”他心里知道,这孩子绝不会去问,他虽然小,却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
阿满低头:“我不明白!”
明善说:“当年你父萧离,几遭毒手,原因和你一样,因为是皇权正统,皇子之中也最具实力,而且自身修为绝高。他若是想,你母亲现在就不是凉王妃,而是正经的太后。”
“那他为什么不呢?”
“每个人选的路不同,像他或我这样的人,世俗的欲望打动不了我们的心。我们所追求的,是至高天道,那胜过一切。”
阿满疑惑道:“那你为什么帮我?”
明善说:“因为君临天下,是我曾经的承诺。”
“对凉王的承诺。”
明善摇头:“是你外公,老康王!”
夜色将临,萧离冲着沙尘扬起的地方飞速而去。远远的,就看见数万骑兵,在戈壁摊上策马奔驰,一圈一圈的绕来绕去。地面的积雪早被踩没了,戈壁的砂石被踩翻出来,寒风一吹,散在空中。
萧离莫名其妙,这哪是行军,这分明就是遛马。稍稍靠近,发现这些兵不是图鲁奇的人马,而是黑甲军。
心中那份早就有的疑惑愈加强烈,提一口气,高高的飞起来,瞧见远处的联营,那里才是图鲁奇的大军驻地。这数万黑甲军离着图鲁奇的大营那么近,而图鲁奇一点反应也没有,两个人怎会没有猫腻。
身子斜飞过去,不过片刻,就到了图鲁奇的大营。一颗心忽然沉在深渊。
图鲁奇的大营静的可怕,营帐在,栅栏在,但大营空空如也,一个人影都没有。
萧离心道:糟糕,图鲁奇的大军早就悄悄开拔了。那漫天扬沙,不过是假象而已。转身回去,那些黑甲军的骑兵兀自吆喝着,好像是在嘲笑他们所有人。
怒气冲上来。一式天龙灭世,龙吟震空。戈壁滩上被萧离拍出一个巨大的深坑。万马皆惊,嘶鸣着四下乱奔。
萧离身子一闪,揪住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是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军官吓破了胆,吃吃说道:“我们是奉命……”
萧离不想多听一个字,多明显的事情,可就是没人信他。从一开始,明善和图鲁奇就是一伙的。
等见到金奢狸,这女人也心慌了,若这飞沙扬尘是障眼法,那图鲁奇的大军岂不是早到了凉州城下。也不多说,传下令去,大军疾驰凉州。
还好凉州的战马都是重金从草原求购的,速度不是很快,耐力却是极强。半日疾驰,方才休息了一阵,也便缓过劲儿来。马鞭子啪啪的抽下去,飞扬四蹄,凉州骑像一条黑色的大河,奔腾在茫茫戈壁上。
金奢狸心慌不已,也觉得事情蹊跷。对萧离说:“你先回去,我担心阿满。”
“有摩崖在,那小子就不会有事。”萧离说:“天地合道,足以从万军阵中带着一个孩童逃脱。”
“你废话真多,听我的先走。”
萧离冷哼一声:“来回疾驰近两百里,若这一切都明善和图鲁奇的圈套。你猜他会不会让乌鸦骑等在半路,就等你人困马乏,毫无防备的时候。”
金奢狸听了更烦。他见识过萧离一人就把攻城的乌鸦骑逼回去。他留下来,比回去凉州有用的多。心里想:凉州城左右两翼,有龙骧和博毅,又有金歌守城。图鲁奇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下就把城攻下来。不如等回去时候,趁着夜色,来个偷袭。
于是传令下去,大军慢行,保留人马体力。把自己想法说给萧离听,萧离只觉得这女人这时候冷静的有些吓人,一点不像床上那般温柔。
然而到了后半夜,大军远远望见了凉州城的灯火,却是一片安静。反而有几队博毅的探马过来,他们还以为是图鲁奇趁夜攻城来了。
一来一去奔了个空,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掉下来,让人忽然就没了气力,觉得这两百里疾驰有些莫名其妙。
金奢狸看着萧离,不知到说什么好。
萧离却是身子一震,反而问她:“戈壁上没有图鲁奇,凉州这边也没有。那百万大军去哪里了?”
金奢狸想了想:“铁门关!”
“你真是笨!”萧离说:“图鲁奇是去了秦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