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离忽然惊醒,天已亮了,金奢狸还把他压在身子底下。
他猛地坐起来,金奢狸光着身子滚到一边,极度不满的怨道:“你干什么?”
“有人来了!”萧离说。
“这是王府,当然有人。”
“是个高手。”
金奢狸睁大双眼,能被萧离称之为高手的,世上可没有几个。
“是谁?”
萧离摇头:“看看就知道了。”
穿上衣服,就去找皮甲和面具盔。皮甲是找到了,面具盔却不知被金奢狸扔去了哪里,可能在床底下吧。
好陌生的气息,好强横的气息。
当世高手,他全部打过交道,怎会感觉不出是谁呢。自己这张脸,绝不能让王府的人看见,因为府内几乎都是以前的老人,一眼就能把他认出来。
随手抓了块布,蒙着脸就出了房门。
明善站在望楼上,看着河对岸的军营。百里连营收缩到五十里,说明图鲁奇心中已有定算,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萧离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感应到的高手会是他。他看上去连合道的修为都没有,但散发出的气息,却实在恐怖。随即又觉得自己蠢:明将军是什么样的人物,什么样的修为,他的儿子又岂会是个庸才。
明善看着他,不禁觉得好笑。于是说:“何必着急,我可以等你。你们夫妻多年分别,你是该好好安慰一下人家。”
萧离身形一晃,也到了望楼上:“我以为是哪位高手,原来是你。”
明善说:“我来看看凉州的局势怎么样,你迟迟不愿显露身份,是要自己扛下,以一人之力,硬抗图鲁奇的百万大军?”
萧离说:“难道不行?”
“父亲曾经说过,除非你是真的神。否则一个人,无论修为如何高明,也阻止不了一场真正战争。当年你们进入天都,大军过百万,又有大智,五龙等绝世高手。结果如何呢?且看今日凉州百姓,过百万人口,但与天都比起来,却是连蝼蚁也不如。你就是倾一城之力,无非是和图鲁奇来个两败俱伤。”
萧离说:“那不更好,你不正想着黄雀在后。”
明善笑道:“你一旦出手,那种气势,以渊后的修为必然会有所感应。那何不去秦岭大营调兵,只要你出现,比朝廷的军令还有用。毕竟你是小皇帝的老子,小皇帝也要听你的。”
“有一点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要逼我现身?”
“你现身,渊后才会现身。”明善说:“自我知道渊后没死,便一直想找到她。可这么多年来,她像消失了一样,我试过无数办法都没有一点线索。九公用计将你困在太平镇,我想就是怕你去找渊后报仇,把她逼的无处容身。这么想的话,要么是你知道她在哪里,要么就是你们两个实在有很大的仇恨,九公这才不得不把你们分开。”
眼前的明善,萧离实在不敢相信他说的话。有些人,听他说话,便能猜到此人的心思。有些人,即便站在面前,却什么都看不透。
明善,就属于后者。
他又说:“你真的不愿现身出来,让世人知道你还活着?”
萧离说:“你大可把这件事说出去。我想,不出三日,就能天下皆知。”
“我说的,未必有人信。”明善说:“而且我答应过九公,关于你的事,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
萧离心中忽然明了,为何他看上去只是还虚境,却能有如此恐怖的气息。因为他从开始,便是跟着九公学的身心合一之法,走的是另一条路。唯一的区别在于,他一开始就在这条路上,而自己和九公,皆是破入神游之后,才走到这条路上的。
直觉告诉他:明善,或许比不空和天一还要可怕。
今日,又是一个大晴天。寒风嗖嗖,但东边的天空已泛起霞光。
明善很有深意的笑了一下:“你好好想想吧,时间不多了。”
萧离想了想,还是不妥当。关键在于南风,她身中噬神姬,不可能永远躲在太平镇,躲在遮天阵里。
噬神姬的作用,是控制人的意识。可见背后之人,只是把南风当成了工具,用来牵制或者威胁某人。而在这个世上,真正在意南风的,除了他就只有明浩鸿。明浩鸿已死,那么真正要对付的人,很可能是自己。
如果自己猜的没错,那么只要自己没死的消息传开,南风立刻便会陷入危险之中。她虽已破入神游,但也未必有自保的能力。待在太平镇,有遮天大阵守着,或许是唯一的办法。但这是个太大的威胁,若不除去,此生难安。
明善叹息一声:“你还是无法下定决心,南风与金奢狸之间,你舍弃了金奢狸。”
萧离一愣:“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唯一不知道的,就是渊后的消息。”明善说:“我不会逼你,可你也改变不了什么。你挡不住图鲁奇,也守不住凉州。南风只要待在太平镇,此生毫无危险,既然如此,你何不保下凉州,让金奢狸母子有个栖身之所。我是男人,也了解男人。心里可以有很多女人,但厚此薄彼就不对了。当你心中有了亲疏,就应该学会放下。若你放不下,就应该学会珍惜眼前。”
萧离被他说的,感觉自己垃圾的不得了。
明善又说:“王妃,你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
金奢狸推开窗户,她一直在听:“将军的话的确有道理,但未免挑拨的明显了。每个人对厉害的衡量都是不一样的,这不代表亲疏。有一点将军也错了,女人在男人心里是什么分量,不在于男人怎么想,要看女人的手段。”
“好!”明善说:“言尽于此,两位珍重。”
金奢狸看他一下就消失不见,也是纳闷,从未听说过明善是这样厉害的人物。抬头看向萧离,冷冷说道:“下来!”
萧离下了望楼,皱眉道:“他究竟想干什么呢,我总觉得看不透,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信。”
“可他说的有道理。”金奢狸说:“你当真为了南风,要看着凉州残垣断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萧离窝囊的不得了,好像不久前,自己也对她说过差不多的话。
“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没有主见了。”萧离说:“见过图鲁奇,就想打到圣京去。听了明善的话,就觉得我偏心。”
“难道不是么?”
“别人不知道,至少我绝不会那样做。你刚才不是也说了么,这事得看女人的手段。你的手段,我还是挺满意的。嘿嘿……”
金奢狸抿嘴一笑,拽着他的衣领说:“跟我回房……”
“不好吧。”萧离说:“你我年纪大了,要节制……”
金奢狸一把扯掉他蒙着脸的布:“我可不像你那么不要脸。你不想让别人认出你,也不用拿我的肚兜围在脸上吧。”
萧离一看,还真是。白色的肚兜,绣着几点红花。于是说:“我说呢,怎么一股子奶香味儿!”
秦家集。
博毅和龙骧进了客栈,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阿满。这个传说中野种,远比他们想象得到要高大的多。两人会心一眼,彼此都想:像极了金奢狸,却一点不像萧离,但两人并不怀疑。因为五年前,金奢狸生产之时,曾有高手入府行刺。听说事后金奢狸认定是太后花惜所为,写了个陈表,一顿臭骂,闹得满朝皆知。
那之后,曾有官员上书,以凉王封号赐封萧满。其时青萝公主已监国摄政,满口答应。可没过多久,上书的官员就以贪污为罪下了大牢。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是太后的意思。她这个梁王侧妃做了太后,再不用忍耐凉王正妃金奢狸。自那以后,再没人敢提起这件事。
龙骧首先弯腰行礼:“龙骧见过小王爷!”
“我知道你。”阿满说:“听我母亲讲过,许多年前河口大战,是你最后增援,凉州才能取胜。”
龙骧说:“末将不敢,当时有王爷在。凉王一代豪杰,即便末将不驰援河口,也不影响战局。”
阿满说:“豪杰?哈,那不也死了么。”
博毅立刻说:“五年前的天都之战,我等虽不知详情。但当时朝廷百万大军,明将军的三十万黑甲军尽数埋葬。大智禅师,明将军,五龙真人,无一不是叱咤风云,人间之巅的人物。可最后走出来的,也只有天一道长和不空大师两位高人。可见那一场大战的惨烈……”
金奢狸从未对他说过这些,也没有别人告诉过他。在他的记忆中,所谓的父亲,不过就是母亲悲伤哭泣时候,嘴里骂的那个混蛋。
阿满说:“两位将军,想必知道我来此处的目的。”
龙骧和博毅对望一眼,这小凉王说话这么直接,哪像个五岁的孩子。
两人同时点头。
阿满又说:“那两位将军什么打算,是准备带兵驰援凉州,还是看着凉州城破人亡。”
龙骧说:“只要小王爷开口,末将愿领蓝关守军,出兵凉州,与图鲁奇决一死战。”
阿满很是满意,又看向博毅:“将军呢?”
博毅说:“小王爷,图鲁奇势大,拥兵百万。我两处关隘守军,加上凉州骑,依旧处于劣势。以末将愚见,不如先撤出凉州。待朝廷援兵一到,便合而击之……”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不愿出兵。
“不用等。”阿满说:“你秦岭大营二十万守军,蓝关十万西北卫,凉州十万铁骑,再加上铁门关上三十万黑甲军,合共七十万。黑甲军和凉州骑都是精锐,我们的胜面还是很大的。”
博毅稍有些惊讶:“明善将军也准备出兵。”
阿满说:“他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我凉州不保,他的铁门关,便少了一个屏障。一样的道理,你们的秦关和蓝关,也少了一个屏障。”
博毅大惊:连黑甲军都动了,局面越来越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