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京城。
不老怪动用秘法,才将伤势压住。他风雨江湖一生,想不到会被两个毛头小子算计。
明将军悠然看着他:“奇怪,那两个小子为什么没有杀了你。以他们二人今日的修为,皆不在你这下。”
不老怪说:“我还以为是你的意思,念着旧情呢。”
明将军说:“旧情和旧情人一样,还是不要记得的好。”
不老怪哼哼一笑:“皇帝想拿我怎么样,做饵钓出渊后么?”
明将军摇头:“他只是把你带回来,告诉我,你是渊后的人,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他是想告诉我,我也有看错人的时候。世间神游,除了诸葛惊鸿,你我关系最好,我甚至让明儒拜入小桃花源,跟你学艺。”
“我以为你是因为对我不放心,才把儿子送到小桃花源来。”
明将军说:“我若对你不放心,根本无需求证,直接灭了小桃花源就是。”
“果然是你的风格。”
明将军哈哈大笑:“我征战半生,手下从未有降兵,因为只有死人才能让我放心。人活着,哪怕只有一口气,在某个时候,也有可能成为最大的敌人。”
不老怪一笑:“是在说我?”
“你走吧。”明将军说:“回你的小桃花源,冷眼旁观,且看这一局的胜败。”
“我不会去找渊后,渊后也不会来找我。放我出去做饵,不要打这个主意了。”
明将军哈哈大笑:“你真以为我那么在意渊后,她也不过是个人,还是个女人。就算真的是神,也挡不住大势。我的打算,早已向你们说过。黑甲军摆开战阵,朝廷还有百万大军正向雪山集结。到时候你们要么看着我血祭遮天阵,要么你,水月大宗,渊后,三人合力阻止。”
不老怪脸色阴冷。
“攻其必救,此乃用兵之道。”明将军说:“我从来不自己选择怎么做。我只是把阵势摆好,或战或降或逃,那是对手该去想的事。”
不老怪了解明将军。所有的事对他来说,都是一场战争,若无把握,他绝对不会动手。
明将军又说:“今日之后,你我再见,我手下绝不留情。也请转告渊后:我四十年不出刀,很想试试流彩虹的高明。雪山之巅,我等着她。”
不老怪出了皇宫,无人阻拦。天空高远,秋意渐浓,渊后不知会如何应付接下来的局。
沙漠绿洲,数千人围着绿洲休息。没有一点声音,就像走了很远的难民,连悲怨叹息的力气都没有。
渊月还没有醒,与其让她醒来闹腾,倒不如就这样晕着直到凉州。
三叔和四平走过来,说:“我得把渊月带走。”
萧离说:“你就不怕,她把西坳的事,全都告诉渊后?以你对渊后的了解,她若知道了,会怎么对你们呢?”
三叔不语。
四平说:“不能让她知道,得让姐姐跟我们一起。上次她和姐姐来,我就觉得,她没有做母亲的资格。”
萧离眉头一扬,示意四平坐到身边,把过去几日的事说了。武阁发出风雨帖找渊后,渊月怎么成了饵。圣京设局,渊后没有出现,如此种种……
四平说:“这确实像她,去年冬天她来的时候,看到我两个女儿那种冷淡和鄙夷。我心都凉了……”
三叔干咳一声。
萧离一笑:“之后她又来过,就是让你们上雪山,守遮天阵?”
四平点头,萧离说:“三叔,你好像说过。去年冬天渊后来西坳,就是为了这件事。我还奇怪,去年冬天,金刚无畏的手札还未现世,无人知道血祭遮天阵的事,否则血祭早就发生了。渊后又怎会未卜先知,她那时出天都来西坳,是为了别的。您这么大年纪了,说谎可不大好。”
四平也好奇的看向他。
三叔盘膝坐下:“那次应该是为了血玲珑吧?”
萧离摇头:“血玲珑现世,只有水月大宗出手,渊后却一直没有出现。对于天都来讲,有什么是比血玲珑更紧要的呢?”
三叔沉默。四平着急道:“三叔,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回不去了。”
萧离叹息道:“毕竟是兄妹情谊,我能理解。就像大智,明明知道渊后的下落,却就是不肯说出来。渊后明明可以杀了大智,却也只是把他重伤一样……”
“什么?”三叔惊问。
萧离把那个大雨的日子,渊后如何在大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出手将他重伤的事说了。
三叔沉默半晌,说:“去年冬天,她来找到我。对我说待春日花开,西坳的人要不惜代价,攻入太平镇,杀了明将军。”
四平说:“原来那些日子,你督促我们日夜苦练,就是为了这个。”
三叔点头:“到了约定的时间,她再次来到西坳,却改变了主意……”
“她让你们守着遮天阵……”
“血祭遮天阵的事,我听了也很震惊。”三叔说:“当时天门被封,天都诸老已察觉大震的力量只能持续百年,所以他们大都闭关养伤,静等天门重开。之后天都选出了新的十老,新的渊后执掌天都。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和落尘等人,来到了西坳。”
“若血祭真能恢复大阵的力量,岂不是又要再等百年。当时水月大宗返回天都,安排相关破阵事宜,渊后则安排我等,一旦发现有苗头,就要拼死守住遮天阵。”
萧离有点明白了:血玲珑现世,渊后,水月大宗,渊月一起出了天都,可并非单纯为了血玲珑而来。那时,渊后可能已经到了圣京,因为血祭大阵,是自己得了七月手札之后,方才知晓的。昭妃,长老摇光,都是在那之后知道的。
他稍微捋了捋:影子告诉了昭妃,昭妃告诉了耀辰,耀辰告诉了不老怪。不老怪告诉了老康王长老摇光。那渊后是怎么知道的,不可能是不老怪告诉她的,因为按照三叔所说时间推算,渊后知晓血祭的事,还在耀辰之前,那时候昭妃还未准备动手,明浩鸿还未登上帝位,连天启帝都还没有死……
他越想越觉得可怕,好像渊后无处不在,却又偏偏不知道她在哪里。
三叔又说:“我本也没想那么多,直到雪山之上神游大战。后来渊月告诉我,那是你们围杀长老摇光。当时我就在想:若真的血祭遮天阵,我们这些人,能否挡得住你们这些尘世间的神游高手。”
“您觉得呢?”
三叔说:“若单单是我,那也没什么。但西坳一旦暴露,就像今天这样,那些孤儿寡母,怎么抵得住大军。”
“而且,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四平突然开口:“三叔你不要忘了,当年之所以金刚无畏能号召那么多人攻击天都,就是从天都覆灭阴月教开始的。当年的阴月教和今日的雪山西坳,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天都与所谓俗世凡人通婚的后人,谁能保证,他们不会重演当年阴月教的悲剧。”
萧离心想:当年阴月教的事,是老康王长老摇光一手策划的阴谋,不过并不说破。于是说:“与天都之争,本就无聊。天都也是,若不是想要掌控天地一切,又怎会为人所忌。”
三叔怔了一下。
萧离又说:“若只想成为世外之地,不受拘束,也并不是不可能。姑射山,大菩萨顶,势力之大,谁敢小觑他们,历代皇权也不愿与他们为敌。天都,难道会比他们弱?”
四平说:“本来就是如此,可天都的人不这么想,他们觉得自己是不同的,高高在上,尊贵无比。他们并不是缺乏善良,而是无法接受别人与自己一样。”
这时渊月嗯了一声,好像要醒来。
四平叫了一声:“姐?”
萧离赶紧摸着渊月的脸,拇指偷偷在她耳后用力,她又继续昏睡过去。
萧离深情的说:“我不在乎渊后想做什么,但我不能让渊月成为她那样的人。”
“谁也劝不住她。”三叔说:“她自小便很有主意,完全不像母亲。”
萧离说:“也许,我们应该再试一次,把厉害讲清楚了。等到了凉州,安排妥当,我们一起入京,去见渊后……”
三叔讶然:“她在京中?”
萧离一阵失望,本还想着能从他口中套出渊后的下落。看来这些人,也不知道渊后所在,渊月又死不肯说,真是没办法。
天都重临与否,他不在乎。但渊后这个人,实在有些可怕。倒不是因为她厉害,而是因为她够狠,够无情。
天空中一声苍鹰长鸣,金歌在远处大喊:“王爷,东西来了……”
萧离随即听到“哼哧哼哧”的声音,是驼队。远处黄沙扬起,一群骆驼晃悠悠的往这边跑来。
萧离问:“什么东西?”
金歌回:“吃的喝的。”
四平说:“正好,两个女儿都饿的想哭了……”
三叔一晃就没了影子。四平跑出去几步,又回头问:“你和我姐,究竟是什么关系?”
萧离抱起渊月:“看不出来么?心心相映,两厢情愿,只是渊后不同意,你姐还真是孝顺,半点不敢违逆。”
“那你怎么打算?”
萧离说:“当然是和渊后说个清楚,可惜找不到她。武阁发了风雨帖,江湖风雨,都把她吹不出来。我只能把你姐留下,来日风高浪急,免得她被淹死。”
四平沉吟片刻,说:“有件事很奇怪……”
“哦?”
“她第二次来西坳,带着面纱,好像生怕被人看到。你说,会不会我们这些人中,早就有人背叛了天都,不然你说的那个什么风雨帖,怎么会有她的画像。”
那画像是不老怪所画。
萧离顿时愣住:如果不老怪画的,根本不是渊后呢?虽然大智禅师没有否认,画像之上就是渊后。可即便不是,他也应该不会讲出来。
萧离心里一阵冰冷:难怪朝廷江湖花了这么大力气,却连渊后的毛都没找到。因为要找的人,也许根本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