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离没有与胖屠说什么。
无数次期待他的出现,可他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他已不能再期待什么了,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攥在自己手里。
英寡妇也没多说,人既死了,多说也无益。
胖屠却指着英寡妇说:“你以为这是她的错?”
萧离当然这么想,若英寡妇,红泥不用去刺杀,他更不会遇上红泥,红泥也不会为他而死。
胖屠又说:“她们是亲姐妹,再没有人比她更关心红泥死活。”
萧离冷冷道:“人已经死了,说这些已无意义。反而是你,几次救她,说实在的,真让我有点吃惊。我以为你早已心如死水,唯杀而已。”
胖屠说:“人活着,总要有个寄托,之前是小雅,之后是南风,现在是她。”
萧离心想:原来南风在你心里,已不再重要。好吧,女人果然可怕,能让胖屠变成这样。但也不奇怪。古今过少英雄豪杰,有几个是能躲过这一关的。他看着英寡妇,感觉到她的心痛与悲伤。
“我只问一个问题。”萧离说:“杀了皇帝意义何在。我本以为是明浩鸿,可后来我想,对他来说,皇帝活着远比死了好。因为皇帝活的越久,他的身份越是无人质疑。即便他想早日手握天下,现在也是最坏的时机。”
英寡妇摇头。
萧离转身就走,既然不愿回答,再问也无用。
夜色降临的时候,一辆马车驶出王府。方才武威侯府的人来,说是小姐诸葛白露又寻死觅活的闹,花惜自然要赶过去开导。马车快到的时候,一个人影从天而降,两旁的护卫还未反应过来,马车就被破了个洞……
萧离还不知道这件事,他回到京中,首先是去了厉王府。
厉王正自发愁,见他来了,大吐苦水。
“老四,你说的太对了,那小子比老大更阴狠,我该听你的。什么两王辅政,全他妈的放屁。”
萧离哦了一声。
厉王继续说:“他以皇帝的名义下诏,说什么四海不宁,为保长远计,要增兵以备外敌……”
萧离说:“这就是隐瞒老大死讯的好处,以皇帝的名义行事。你能说什么,难道说皇帝早就死了,他这个太子是假的,之前的诏书也是假的?”
厉王悔不当初:“最可气的是那个姓莫的?”
“莫雨修?”萧离问。
“还能是谁?”厉王气恼:“这小子不知什么来历,老大在的时候,一朝登基,便是三品的通政使。如今又做了户部尚书,协管兵部。搞出一个法子,说什么以役代罪。凡是牢中监禁之人,以从军年数充抵服刑年数……”
萧离说:“这是个好办法,他果然是个聪明人。”
“你竟然会这样想?”厉王道:“你我都明白,军之大事,首要是律令。让那些犯了律令的犯人从军,谁能保证他们能安分听话,倘若兵乱,你可知……”
“你大可不必担心。”萧离说:“以莫雨修的才华,他能想到这一点,也会有应对之法。”
厉王说:“这小子太自大了,增兵过百万,确实能拿下八部联盟,打到天山去。就怕是打不到天山,粮草就成了问题……”
萧离不关心这些,他说:“我来不是听你唠叨的,而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厉王疑惑道:“与白天的事有关,你知道别人怎么说你么?”
萧离摇头:“我要离开京城,希望你城外的京畿大营不要乱动。”
厉王说:“你要走?老四,若是为了自保,做哥哥的自然助你。若是你有别的心思,别怪我不讲兄弟情。”
“我说自保,你会信么?”
“会!”厉王说:“就凭你入京之后,从来不耍手段。只要你说,我就信你。”
萧离点头:“我只想离开,不问庙堂事,远离江湖仇。”
厉王说:“城内我不敢保证,城外,我保你一路平安。”
这话,萧离绝对信。
不是因为厉王的为人,而是自己离开,对他最有好处。若是两人都在京中,但凡龙椅上那位心思有点不单纯,搞不好就双双折戟。若是他回到凉州,龙椅上那位有什么心思,也要考虑一下:动了他厉王,凉王会有什么反应。
摆平了城外,还有城内。城内以巡防司为主,武威侯就需要动之以情了。
花惜不认他为父,他也不认花惜为女。但血缘至亲,怎会绝情。
萧离将自己想法讲了,说:“我也是无奈,本无争权夺利心,奈何身在名利场。你也清楚,我若硬闯城门,巡防司拦不住我。只是,不想多做杀戮而已。所以,你只需闭上一只眼睛,放他们出城就好。至于我,这么大的京城,是走是留,没有几个人拦得住我。”
武威侯阴森着脸,沉声说:“花惜,不见了。”
凉王府,裂开的马车,还有几具护卫的尸体摆在一起。
“我已把巡防司的暗探全派出去,到现在还没一点消息。”武威侯说:“我也问过侯府上下,没有人来过。开导白露的说法,也是歹人的骗局。”
金歌扑通一声跪下:“是属下的错,这几日小王妃常去侯府,我大意了,只派了几个人……”
萧离让他起来:“与你无关,再多人也无济于事。”他把死了的护卫衣襟撕开,每人的心口都有一个黑色拳印,这拳印曾在他身上出现过。
八方拳意,是耀辰。
冲自己来的,萧离心里想。
金歌说:“王爷放心,我现在就发下话去,把这京城翻个遍,也要把小王妃找出来。”
“不用了。”萧离说:“等着就行。”耀辰有心要躲,又岂是一般人能找到的。
武威侯冷哼一声,好像很不满意。
萧离想:这事有点奇怪。掳走花惜,若是要挟自己,南风会更合适。这时他听到呼呼鞭声,南风正在院中,把玉骨鞭舞的如一条白练。鞭影重重,带着森森寒意。
他此时才发觉,南风的修为,竟已在还虚之上。
心里顿时明白。府中护卫众多,且都配着陨星弩。以耀辰的修为,闯进来不是难事,闯出去就未必。而且南风修为不弱,所以这不是个好法子。花惜这些日子时常外出,她无疑是最好的目标。
但找人扮作侯府的人,骗花惜出去,未免多此一举了。
无论如何,耀辰掳走花惜,是为了要挟自己。那花惜就不会有性命之危,等着他的消息就是了。
但他想错了。金歌来报:“巡防司找到小王妃了。”
夜色下的圣京,没有一晚是平静的。
武威侯一个命令下去,巡防司无论明探,暗探,所有的人,马不停,脚不停。能将圣京翻个底朝天的,只有巡防司。前期虽然一无所获,但夜深的时候,还是发现了耀辰。
他像个鬼影似的,背着个大麻袋,刚到城墙边,就被守城的发现,一顿乱箭射回来。城中哨声四起,是巡防司的讯号。
耀辰也是够笨的,一看人多,竟又退了回去。巡防司的人早得到消息,几万双眼睛盯着。除非你一飞冲天,踏风而去……
“在这里了?”有人喊,利箭破空的声音呜咽传来,萧离很难不知道人在何处。他飞身而起,瞧准一棵大树,半空里一个斜转,身子落在树梢。
远处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耀辰飞高窜低,在如蛛网般的巷子里钻来钻去,耍的身后的巡防司众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好在他们人多,耀辰一时无法摆脱。
瞧见他身后的大麻袋,那明显是个人,还是个活人。
死人,就没有必要背在身上了。
除了花惜还能是谁。
萧离终于松了一口气。尽管之前很冷静,可他真的很怕。花惜与红泥不同,红泥为他而死,这是他无法释怀的,因为太沉重。倘若花惜因他而死,他会恨自己,那会很痛苦。
耀辰的修为,乃是还虚之上的佼佼者,天榜之上也没有几人能够胜过他。所以萧离很小心,更多是为了花惜。他轻轻的飘到另一棵树上,隐在绿叶之中,屏住气息。料定在巡防司那么多人追逐下,耀辰必会从此处经过。
果然,耀辰几个纵跃,疾速奔了过来。萧离忍不住紧张,悄悄聚集真气……
耀辰奔到树下,心中突觉不安。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黑绿色的怪物,如蟒蛇一般冲下来,但觉身边天地之气骤然压缩,呼吸为之一窒。耳边有沉闷龙吟。心中立知不妙,却也为时已晚。
那黑绿色的怪物迎面扑来,竟是一片片树叶,顿时缠住他手臂腿脚……
萧离一个扑身,先把耀辰身后麻袋抢过来……
耀辰一声大喝,真气爆发,将身体上的树叶震开……
萧离抢过麻袋,里面果然装着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花惜。双手一圈,被耀辰震飞的树叶又聚在身前,瞬间化作一条巨龙模样,张口咆哮,猛地扑过去。
耀辰胸口如锤击,饶是早有防备,也听到咔嚓两声,肋骨竟被震断两根,整个人倒飞出去。
萧离纵身而起,那些本已四处飘飞的树叶重又聚集,刹那间凝成巨龙模样……
“威胁我,那就只能杀你。”萧离双手推出,巨龙咆哮如雷。耀辰万万想不到,短短几日而已,这小子竟又变得恐怖了。他才入还虚多久,他才破合道多久……
一声娇喝,渊月飘身挡在耀辰身前。但萧离出招已存了杀意,这一式绝不可能收回……
千钧之际,耀辰,渊月同时出掌。轰的一声,片片树叶落下,两人被震出数丈之远。萧离望着渊月,这一刻他若想杀人,两人皆不能活。犹豫片刻,渊月看他一眼,扶起耀辰飞身钻入夜色中。
算了。萧离心道:不可能为了杀耀辰,连她也一起杀掉。
萧离回身打开麻袋,装着的正是花惜。赶紧查看气息脉搏,只是晕了过去,并无大碍。
这个时候,心里那块石头才真正的放下。
心想:离开是对的,在京中多呆一天,不知身边的人还要有多少危险。之前是修为不够,他们想干什么就直接来找自己。如今是自己修为太够了,逼的他们只能对身边人下手。
回到王府,金歌早已等的及了。
“王爷,不如把洪明召回来?”他说。
萧离摇头:“不用,因为我们天一亮就离开。”
金歌大喜,萧离突然发现没有看到南风。金歌说:“南风姑娘也出去找小王妃了……”
萧离无语:“她添什么乱?”又想:耀辰已被自己重伤,她应该不会有危险的。于是对金歌说:“告诉兄弟们,明日出城。刀在腰,弩在手。出城之后,第一要做的就是放出讯息,让洪明接应你们。”
“王爷你呢?”
萧离说:“只要我不出城,他们便不会阻拦你们。只要你们出城,他们也拦不住我。”
金歌知道他说的在理,心中却还是莫名的感动。
萧离抱花惜回房,把她放到床上时,她悠悠醒了。哇的一声哭出来……
“没事了。”萧离安慰她:“明日就如你所愿。”
“真的?”花惜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太吓人了。”
萧离说:“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那里没有朝廷权斗,没有江湖恩怨,你一直就想……”
“哪有这样的地方?”花惜说:“只有你在,我心里才有着落。”
萧离想到一事,问:“今日来府上,通知你去武威侯付的人,可认得?”
花惜摇头:“怎么忽然问这个?”
萧离说:“我想武威侯府的人,你应该认得的。”
“那么多人,我哪能每个都认得。”花惜哎呀一声。
萧离忙问:“怎么了?”
“腰痛。”
萧离之前已经检查过,她没有内伤,脉象正常,强而有力,也不像中毒的样子。想起自己当时夺下耀辰背后的麻袋,只是随意往身后撇去,许是那个时候伤到了。
“痛在哪里?”萧离问。
花惜抓住他的手,放在胯骨上方:“就是这里。”随即拿着他的手插入衣物内,那肌肤光滑细腻。花惜拿着他的手轻轻揉着,低声说:“就是这里痛。”
他以前还没有发现,花惜的皮肤原来如此有弹性,好像充满着力量。心想:我与她已经亲密无间,肌肤相亲,却还会有些不熟悉……
花惜嘤咛一声,伸手一抱,勾住他的脖子,轻轻的说:“我好怕!”她双手用力,萧离便趴在她身上……
女人,或许过度惊吓之后,是需要特别安慰一下的。
花惜咬住了他的耳垂,萧离感觉心里痒痒的,像是有蚂蚁爬进去似的。
萧离深吸一口气:“真要这样,不合适吧?”
花惜喘息说道:“傻子,这时候正合适。”
萧离说:“时间是对,人却不对。你以为我是那么随便的人,还是你觉得只要是男人,这个时候都会变成猪。”
花惜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你胡说什么呢?”
萧离一笑:“你不是花惜,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