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辰人未到拳已至,八方拳意弥漫。萧离忍住翻腾的气血,一掌推出……
拳掌相接,萧离一口腥甜涌上咽喉,耀辰哇的一口鲜血喷在萧离脸上。他龇着牙,表情狰狞。耳后风雷声动,那是日月双童。萧离的确超乎他意料,即便身上没伤,他也已不是对手。可惜,眼下并不是他一人。
萧离深吸一口气,想要震开耀辰。但眼前人影晃动,日月双童已经到了。心里的苦谁人能知,可怨不得别人。谁让自己没事儿找事,非要动手,以为能坐渔翁之利。
他看到耀辰嘴角扬起一丝狞笑,忽地变成了痛苦……
日月双童的风雷手并没有拍向萧离脑袋,而是打在了耀辰后心。
耀辰闷哼一声,撞向萧离,身后本来孔雀开屏似的大树连根拔起,两人直飞出去两丈来远。
女童嘻嘻笑着:“耀辰你这个笨蛋,我们岂非一直就是敌人。”
男童说:“是,从来也不是朋友。”
女童看向萧离,冷冷说:“他已经废了,现在轮到你。”
萧离冷笑一声,说:“真不明白你们是蠢,还是太过自信。”
耀辰大口大口的出气:“自然是蠢,否则不会偷袭我。”
女童说:“解决了你,再解决这小子,这难道不聪明?”
耀辰笑道:“你们两个,垒起来都没人个儿高,哪来的这么自信,不老怪给的?”
女童怒极,冲上来抬起小腿就是一脚。耀辰确实重伤,但也不是废人,伸手一挡,嘴里喊道:“还等什么?”
萧离身形一晃,眨眼就到男童身前,挥手便是一式天龙怒,男童即便有防备,也吃不住这一下。
女童啊呀一声,用力把耀辰震退,飞似的扑向萧离后背。哪知萧离猛地转身,天龙怒随即轰向她。
女童没想能围魏救赵,只愿师弟挨过一击之后,萧离没有时间用出第二式。却没想到,他真正的目标会是自己。
天龙怒霸道至极的劲气,在女童触到那一瞬间,她也和萧离有一样的后悔:得意的时候,要管住嘴巴。
萧离退了一步,女童撞在地上滚出去老远。
男童大叫着:“师姐!”飞也似的扑过去,把女童抱在怀里,见女童咕咕的吐血,丧着脸喊:“我的师姐呀,你怎忍心抛下我……我没师姐啦……”
女童吐一口血出来。怒声道:“好了,我还没死呢,你嚎什么……”
男童委屈道:“我见别家死了人,都是这样哭的。”
萧离觉得别扭:这算什么?他想一举将三人杀死,本是敌人的双童和耀辰却联手伤了自己。联手之中,耀辰反被双童偷袭。两人重伤下,又联手起来反击双童……
他忽然搞不明白,哪个是敌人,哪个是朋友?
耀辰终于缓过气来,他站起身子,冲双童说:“后悔么?”
女童咳了两声:“有什么后悔,你会放过我们?”
耀辰说:“起码,我不会让你们死。”
女童又说:“谁不知道,落到你们手里,还不如死了的好。”
耀辰看向萧离,只见他缓缓吐出一口白气。心道:好小子,功力恢复的这么快。
这时萧离也恰好看向他,嘴角扬起笑意:“我差不多了,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已足够对付你。”
耀辰说:“他们呢?”
萧离说:“我和他们本就没有不死不休的仇,我只问一句话就可以。和你却不同。”
女童笑道:“那太好了,你问吧,然后我们一起杀了耀辰。”
耀辰大笑:“你竟然相信这小子?”
女童不理他,对萧离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知道那人是谁。不如我们先杀了耀辰,毕竟这种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哪怕是个要死的人。我听师弟说:这世上死人都不可靠,何况是活人。”
萧离冷声说:“你说的很对。”
他猛地出手,却是一掌拍向男童。耀辰早防着他,见他肩膀微动,一个闪身滑出去丈余。萧离心里很明白,眼下各人的状况,女童已经是半残,男童伤势最轻,耀辰伤的虽重,但他功力深厚,战力还在男童之上。
萧离不敢确定,此时自己是否能够应付耀辰和男童联手。
敌人,永远都是敌人。这是他今晚悟到的。
男童的注意力,全在女童身上,萧离的出手又是何等迅疾。
然而一只手伸过来,手上好像还缭绕着电光。萧离浑身剧震,像只受惊的猫咪似的,跃上半空。人未落下,就深吸一口气,还好没有受伤。他听到的女童的笑声,之后看到了来人。
真是奇妙,这一日来,为什么总能遇到故人。
明儒一袭长袍,穿的像个喝不起酒的秀才。
“师弟,杀了他们。”女童说。
“师姐,杀人并不是件好玩儿的事。”明儒看向萧离:“我以为南风教过你,看来教你的是胖屠。”
萧离想了想,说:“其实我并不想杀人,虽然他们都曾经想杀我。死人虽不可可靠,但远比活人有用。”
女童嘿一声:“你这坏小子,再别想知道那人是谁。”
萧离却是看向明儒,问:“看来我是杀不得这两个娃娃了?”
明儒说:“非得他们杀不得,耀辰你也杀不得。”
“你还要护他?”
明儒摇头:“不是我!”
明儒回头看去,街的尽头空荡无人。
萧离不解,问:“什么意思?”话刚说完,就觉心头一紧,不自禁的也望向街的尽头,凄冷的夜色,空空荡荡的街道,可他总觉得那里应该有什么。
忽然,他看到一个影子,好像凭空出现。眼睛还没来得及眨,影子已变成了一个人,就在离着他们不远的地方。
那是个老人,一身黑衣仿佛就是黑夜。苍老的面容,一道清晰明显的刀疤,从眉角,直到下颚。
他每一步都很慢,可从看到他那一刻,到他站在众人面前,他似乎只走了三步。
萧离握紧手,他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后背已然冒出了冷汗。
明儒低着头,老人问:“他为什么不来?”
明儒说:“老师说他不会来,只是命我将师兄师姐带回去。”
“明白了。”老人说,他看向萧离,只这一眼,萧离就觉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连指头都无法动弹。只听老人又说:“和尚呀,你是人还是鬼,是魔还是佛?”
这时,耀辰说:“管它神鬼魔佛,宫主也成竹在胸……”
老人看他一眼,耀辰没有再说下去:“她只是神宫之主,不是真的神。若然有人可以称之为神的话,我认为只能是他。”他看向一个地方,那里有微微的光,那里是天机阁。
夜色凄冷,云遮住了夜空,没有星,也没有月。
老人自语:“没有星空,你是否还能参破天机?”他伸出枯干的手,手心中忽然闪现出一点火光,像蜡烛的焰,在微风中摇晃。一瞬间,火焰幻化为一只鸟,就像麻雀似的飞向夜空。越飞越高,越高越大……
萧离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火鸟扇动翅膀,好像点燃了那遮住星辰的乌云,整个夜空都变成了火焰的红。
大悲寺的禅台。这一刻,大智心神晃动,胖屠猛地爆发,挣脱他一指天地的束缚。望着燃烧的夜空,渐渐恢复平静,闪烁着点点寒星。
胖屠说:“大师,我的帮手来了。”
大智双手合十,什么也没说。
长街之上,老人望着星空。
耀辰心中震撼,轻声说:“你要去见宫主?”
老人摇头:“我去天机阁。夜空如斯,在我翻手之间。我要问问他,我能否将天机握在手中。”
耀辰跟在老人身后,等到两人走远。萧离才终于松了口气,好像方才一直无法呼吸似的。
这时听到女童问:“师弟,那老头是谁,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不是好像,而是真的厉害。若非神游境,怎能有神明般的手段。”明儒说:“神宫大执事拓跋文阳已这般厉害,神宫宫主该是多么可怕。”他感慨完,萧离早已离开。
清冷的星空,本应该很美。可萧离此刻看来,是那般诡异的可怖。
神游,太可怕了,已超乎人的理解。
圣京虽大,却也难容如此多的高人。大智,阁主,拓跋文阳,胖屠,四个神游。一个就足以把圣京搅得腥风血雨,何况是四个。
萧离心中盘算:武阁和神宫向来为敌,眼下神宫把势力伸到皇城,若然天授帝是与神宫一路,必然是为对付武阁。真是可笑:武阁本是天启帝力主,本意就是打压神宫。他的继位者,却要把这件事反过来。也许,这正是天授帝早已谋划好的,一旦继位,就彻底清楚老皇帝的势力。
但他为何要杀自己呢,先是罗天,后是日月双童……
想到罗天,他就想到了屠大海。身为武阁四史之一,竟给太子办事,估计背叛武阁的人不会只有他一个。又想:既然日月双童藏身太子府,那么屠大海,洪照,甚至徐幼娘,也很可能藏身于此。
不过,这些已没有意义,知道是太子主使就已经够了。真的要远离这些人,他现在首要的是拿到《七月手札》,引出面具怪人和影子,或可借着京中的局势,不但救出南风,也能灭掉他们。这才是他来圣京的目的,其它纷纷扰扰,于他确实可以毫不在乎。
心里想着再上大悲寺,不但远离朝局,也远离这些神神鬼鬼。
刚看到王府门口的灯笼,就见一个婀娜身影自王府飞出。这个时候,红泥能有什么急事呢?
夜空终寒星隐闪,红泥像上次那般绕了好几个圈,确定安全了,才跳入院子中。推门进去,屋里黑漆漆的,一点光亮也无。却听到老头声音说:“你怎么这时候还要来?萧离机敏的很……”
红泥说:“他一直没有回来。今日太医来府中看病,带了件东西,说是宫中秘制的药酒,补元益气,名曰:阳露。”
老头说:“据说是《药王秘典》上的神奇药酒,没想到世间还有流传。”
“哪是什么阳露,分明是神之髓。只有神宫宫主才能制出的神之髓。”
老头惊讶出声:“你是说,宫主在皇宫?”
“所以我才这么着急。”红泥说:“若这是真的,那么这件事,即便成功,那么我们也只有一条死路。我很清楚,这些年我之所以能活着,并不是我多厉害或多幸运。而是大执事向来对叛出神宫的人,不会赶尽杀绝,可宫主不同,我宁可死,也不要落在他手里。”
老头说:“你先回去,且让我想想。”
红泥走了,萧离终于忍不住,趴在墙根处哇哇的往外吐着……
神之髓,他在九公的那本《不平回忆录》上看到过。那是一种极其邪恶的药,可以增加人的生气,即便是要死的人,也能让他继续活着。因为他本就是以活人,用秘法制成。就像酿酒一样,把活人的精华萃取出来。饮者,其实就是在吃人肉,喝人血。
萧离见过酿酒的过程,他能脑补出那样的画面。那种恶心,不是来自于身体,而是生命本能的罪恶。
他吐,把这两天吃过的喝过的全吐了出来。那难闻的味道,也没有想象中的画面,让他觉得恶心。直到吐的全是酸水,胃部剧烈的抽搐,身体的痛苦,才让他感觉到一丝轻松。
门吱呀的推开,老头晃动着身子走出来,远远的望见趴在墙根的萧离,他也闻到那恶心的味道。只见他掩住鼻子,轻声说道:“喝酒,也是会死人的。”
他要去哪里?
等到看不见他身影,萧离远远的跟了上去。他不敢跟的太近,因为老头若是他想象的那个人,以他现在重伤的身体,未必能做到不被察觉。
他就像黑夜中寻找最终归宿的老人,一步一晃,两步一摇。从一个小巷走到另一个小巷,像是知道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急切需要一个埋葬的地方。
他太谨慎了,这么深的夜,整个城都在沉睡。他宁愿用走的,也不愿施展身法。蜘蛛网般的巷弄,和太平镇的一样。只不过在太平镇里,那是他的网。而此刻,他在别人的网中。
走了很久。久的萧离都有些烦了,他终于停住了脚步。
萧离也停下来,靠着墙。他听到敲门的声音,然后门开了,门又关上。应该是个很大很重的门,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声音。
过了片刻,萧离转过巷子走出来。
巷子的尽头是条宽广的街,圣京中他最熟悉的便是这条街。因为凉王府在这条街上,勋王府在这条街上,厉王府在这条街上,太子府也在这条街上。
萧离从巷子里出来,第一眼便看到了太子府的门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