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熠的视角,他这一生充满了失去。
幼年丧父,少年丧母。
在无至亲庇佑的岁月里,他学会了孤独。
稍稍成年,便遇到了最初的爱人。
雪灵。
很美丽很灵动的女子。
他与她相识,相爱,相伴。
就盼着有朝一日及第登科,便带她去京城享福,做官太太。
可是,她却一声不响地消失了。
没有任何预兆。
只是一日醒来,小屋中就只剩他一个了。
为了找她,他付出了一切。
包括自我。
他以为,与赵越娘的婚姻不过是权宜之计。
是他卑鄙下作,借她家的势以达自己的私心。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非常坚信。
直到有一日,还是作为妻子的她提醒,几日前老家县城传来消息,疑似发现了雪灵的踪迹。
他才惊觉,自己好像已经许久没有留意这件事了。
对雪灵的执着都随着十年间另一人的日日相伴而消逝不见。
“不找了。”
他听到自己与妻子这般说。
再也不找了。
因为,他害怕真的找到。
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了雪灵的位置。
这时,他还觉得至少曾经是有的。
被雪灵堵在赵府门口时,吞吞吐吐就是张不开嘴向赵越娘解释雪灵的身份时。
他终于明白了。
雪灵甚至不曾进入过他的心里。
她更像是一个朋友。
在他最孤独最无助时候的救命稻草。
相遇的时机太好,以至于他误将恩情当做爱情。
所以,他只能干脆利落的抉择。
做一回负心汉了。
是他对不住雪灵。
可是,在他要对她说清这一切的时候,他却好像被人控制了一般。
像个提线木偶,遵照主人的意识行动。
他重新恢复自己的意识时,一切都已成既定事实,无可挽回。
赵越娘当场宣布他们的和离。
而他,也知晓了雪灵的真正身份和她突然消失的原因。
皆因其狐妖身份。
可他却无暇在乎这些,他要回去。
雪灵不肯。
他便绝食抗议。
死亦无可惧,总比被当作傀儡有尊严。
终是雪灵妥协。
她带他出了山,去了京城。
还看到了赵越娘。
她过得很好。
已入朝做了女官。
每日神采奕奕,风光无限。
好像忘记了他这个给她带来伤害的人。
甚至,就像她那日所说的。
身边还有了其他良人。
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他们时常凑在一起,谈论时政,计策,甚至是宫变。
她为了太子,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
这是他们二人还为夫妻之时,她从未展现出的风采和决心。
留在周熠的眼里耳朵里。
就是她要为别的男人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他隐隐有了嫉妒。
却不敢出去,只能像个阴沟里的老鼠窥探着别人的幸福。
直到宫变当晚。
她当真为了太子而不顾自己的死活。
看来,她是真的爱太子。
可他也爱她啊。
她为别人挡刀,那他就替她挡刀。
这是独属于周熠的爱。
原谅他最后的小心眼,他说不出祝她们幸福的话,只是为自己给她带来的伤害而道歉。
在他最舍不得她的那一刻,他闭上了眼。
再醒来,周熠就变成了熠渊神君。
神体归位。
熠渊认为,他与雪灵、赵越娘二人的交集伴随他在人间的死亡就该结束。
世间不会再有赵越娘和周熠了。
可是没多久,就听说司律神女嫦录历劫成功,也回到了天庭。
只是被仙友拉着去瞧神女的热闹。
仙友也很无奈。
本来叫他去历劫是为了散心。
没成想,回来以后却更加郁滞。
但是仙法倒有所精进,还算叫人欣慰。
勉强被叫过去的熠渊看见了什么呢。
他看到了赵越娘。
不。
她不是尚书千金赵越娘,也不是女官赵越娘。
应该是神女嫦录。
震惊自然是有的,但他更惊喜。
她也是仙。
并未像凡人一般,跟着转世就此消失了。
没有多想,只是遵从本心。
就这么走上前去,走到她的面前。
“哎,熠渊,熠……”
仙友一个错神,没拉住他。
他干什么去啊!
“越娘……”
他痴痴地望着眼前之人,从未意识到他是这样的想念她。
“神君。”
嫦录却是寻常反应。
既不热切也不冷漠,好像从来不曾见过他。
她淡淡的两个字,瞬间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
他清醒了。
赵越娘或许还对周熠有情。
但神女嫦录却是洁身自好,素来是仙界楷模。
绝不会对神君熠渊动心。
他若纠缠,只会叫她难做。
她是掌司神规仙律的神女,若是她先破了例,以后又该如何戒导他神。
“恭喜神女回归。”
他退后一步,低头作揖。
那就,只做个寻常仙友吧。
熠渊后来常常在想。
若一切就停留这个时候,会不会那样的大错就不会铸成了。
可惜,就是神,也无法预知自己的命运。
熠渊觉得,他与嫦录之间是被身份和死板的仙规阻隔。
若只是两个平凡人,他们必然会相守一生。
所以,他愿意为她忍耐压抑自己的渴望。
尽管,他好像渐渐有些脱控。
不知道是不是在人间受了狐妖的魅术影响,他的体内出现了其他一股力量。
起初,他以为是郁结之气。
用仙力逼出即可。
但是无法。
他竟然奈何不得。
左右倒也不影响,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去找仙医看看。
只是没想到,还会听到这么一段对话。
“帝君这状况多久了?”
是仙医在询问病情。
不过……
帝君为何也在里面。
“发现时是在嫦录归来后,可本君觉着,应当是分身在人间时就初现端倪了。”
分身?
帝君也去了人间?
“那边便是情劫了。”
“唉——”
仙医遇到此种情况,也是无奈。
“您身为帝君,该知道此情是不为仙界允许的……”
“本君知晓,”帝君的声音又惆怅又有说不清的希冀。
“可她待我也并非无意……在凡间时就对她上了心……您没看到,她便只是一个凡人都耀眼极了……”
“心怀悲悯,惊才绝艳,芳华传世……如此就引得还是太子的我时时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