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这次为什么不救他了。
以前的几次,原来他真的记得。
“对我失望了?”
觉得他值得被救了?
“五岁那年,你把快要在河里溺死的我救上岸。”
这是他对她的初始记忆。
在他濒临窒息的最后一刻。
“十五岁,皇伯父要杀我灭口,你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叫他们唯你是从。”
第二次,在他快被抽干血的时候。
她来得很及时。
“二十五岁,你又替我挡了一刀。”
在他误把别人当作她的时候。
那时真的太蠢了,竟然把皮囊看作唯一的标准。
除了她,有谁还会舍命救他?
“三次,你救了我三次。”
“所以,我自以为是地认为,或许你是我的守护神之类的。”
不是。
她不是。
就是因为她一开始的多管闲事,才会造就他后来多舛的命运。
“你找的那个人,所以是我?”
荣恩公主和她前两次的容貌一样。
“是。”
他以为她是知道的。
都那么明显了,她怎么都没想到是自己呢。
“你不知道?”
越娘摇头。
他那架势,好像是在找自己的真命天女。
她何曾会把自己代入过去。
两人之间差的不是岁数问题。
她足以当他的祖宗。
“你找我做什么?”
为了找她,竟害了荣恩公主。
还执着了这么久。
如今为了拆穿她的本相,还推波助澜地弄出了这样的悲剧。
“不好说。”
李燚又将两只杯子注满。
好玩似的,一直摆弄着它们。
“小的时候,我只是想再见到你。”
酒溢出来了,也不去管。
拿起来就喝掉。
“再长大些,大概十来岁的时候,我知道你应该不是凡人。”
所以,不是他想见就能见到的。
“于是,我想找到你。”
又过了很久,他长大了,还做了南国的皇帝。
他长成了男人。
“十年前,我大概是想和你在一起。”
这个在一起,不是狭隘的夫妻之间的那种。
就是字面意思。
“像家人那样,也可以是朋友……”
娶荣恩公主确实是不得已。
两国之间身份悬殊,这是唯一能与她在一起的方法。
越娘静静地听着,她好像明白了。
“那你知道我这次回来的目的是什么吗?”
“不是说了吗,以前觉得你是为了保护我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现在嘛,就不确定了。”
李燚在今晚,逐渐明晰了一个真相。
她根本就没有在意过他。
他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难不成,你也是来杀我的?”
开个玩笑。
不救他,或许就是要杀他?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
越娘站了起来,向他走去。
离得近了,才看到桌上又被他倒了好几杯的酒。
随意拿起了一杯。
没有喝,而是向他举起。
“你以后,会变坏吗?”
突然,南辕北辙地抛出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李燚被问得一时语塞。
想了想,实话实说。
“我也无法保证。”
“你刚不是也说了,我草芥人命,冷清冷血,这是保不齐的事……”
“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不做坏事。”
她打断他的自暴自弃,“至少不要危害别人,至少问心无愧。”
“凭什么?”
他问得这三个字,换个人说都会有挑衅的意味儿。
但他却是好奇。
发自内心地问,凭什么。
“凭我救过你三次?”
她也学着他,歪了歪头,做思考状。
“这个理由,还算充分。”
他点点头,“行,我答应你,不做坏事。”
越娘心满意足,这便够了。
“好,那我也敬你一杯。”
酒杯向他手边靠了靠,碰上他手中的杯子。
“李燚,生辰快乐。”
话落,一饮而尽。
“嗯,快乐。”
他轻轻在嘴边滚动出几个字。
今日,他不再是孤家寡人。
有人,愿意祝他快乐。
两人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地干着。
不知过了多久,都沉沉地睡了过去。
越娘看时候差不多了,便轻手轻脚地从趴着的桌子上起身。
看着睡熟了的李燚,会心一笑。
这小子,这回总该不会言而无信吧。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答应她了的,一定要做到啊。
从高台下来。
向殿外走去。
一步一步,与黑暗融为一体,直到不见踪影。
她的身后,有一人在睡梦中,流下了一行热泪。
名为不舍别离泪。
混混沌沌的,越娘在与这具身体剥离的一瞬间。
又被吸入了另一重类似梦境的地方。
这一次,不是人间,不是神界,也不是她熟悉的冥界。
好像炼狱。
周围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烈焰火堆。
温度升腾得极快。
四处逃窜着修为低下的生灵。
“熠渊,收手吧。”
声音来源于高空之上。
越娘努力望过去,又是那个白衣神女。
“如今,因你之过,造成四海八荒的生灵涂炭。”
“你,还配为神君吗?”
她口中的“熠渊”,越娘没有见到。
周围都是熊熊燃烧的烈火,除了红黄火光,什么也看不到。
“神君?”
另一道声音传来,是个男声。
声色是好听的,可惜被他的恨意沁满。
蕴含着滔天的不甘和愤怒。
“神君如何,神就不能有七情六欲,神就要失去至亲所爱吗?”
或许是看到了神女不为所动的样子,更被激怒了些。
“若是神都若你这般,还有什么意思!”
“无情无欲,自私冷漠,藐视凡尘。”
“你又算什么神!”
神女眼看着,这漫天大火就要烧向人间。
若再不阻止他,人间就会变成焚尸场了。
妖怪神邪还有自保的能力,凡人就难脱这无妄之灾了。
不理会对面的叫嚣,她使出本体之源的力量,将火引向了自己。
“没用的,这火是以吾骨为引。吾不灭,这火就将生生不息。”
神女灭火的意图很明显,他却不以为惧。
今日,他偏要拉这四海八荒的一切与他陪葬。
烧掉一切,推倒再来。
固有的旧秩序太绝情,那便统统烧了吧。
可是,这火还真被神女偏转了方向。
源源不断的骨火向神女涌去。
“你在做什么!”
他感受到自己的躯体逐渐被一寸寸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