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
中元节。
也是南国君主,李燚的生辰日。
其实,他的生辰具体是哪一日,无人知晓。
李燚那时被救回来时,还小,自己也不记得。
索性,便把那一日定为他的生辰。
重生之日即生辰之日。
越娘本来还想着找什么借口留下来。
刚好,李燚的生辰给了她一个完美理由。
留下给他庆贺。
她也是回来后才了解到李燚与荣恩后来的故事。
竟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连南国的百姓也十分疑惑。
当初这位和亲公主都拿刀刺他了,还能面不改色地就要保住她。
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可是这十年间帝后二人的相敬如“冰”也是真的。
凡是需要二人共同出面的场合,从未见其有过任何交流。
好像不熟悉,甚至是互相排斥。
这太可笑了。
越娘也是同样的感受。
所以,她也偷偷去见过荣恩公主。
她还记得自己。
“你是那个被我误刺的侍卫?”
荣恩也不是过目不忘之人,匆匆一面后又十年未见。
不确定也是正常。
“回皇后娘娘,是属下。”
“嗯,那本宫没有记错。”
她已没有了当初第一面的神采,现在的气质更偏于阴沉慵懒。
后宫磋磨十年,谁也无法活得阳光快活。
特别是还有那么一个神叨叨的人时不时地就来发疯。
想活活不好,想死死不得。
如今还有个人样,都多亏了她的意志坚强。
“来找本宫做什么?”
越娘早就想好了理由。
“陛下叫属下来告知皇后娘娘一声,生辰宴那日,您务必要出席。”
“哼——”
荣恩眉眼中都是不屑,“本宫出不出席,有什么差别。”
“去了如何,不去又如何?”
越娘低头,默不作声。
这么听着,关系的确不好。
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两人竟然相看两生厌了。
“罢了,本宫去就是了。”
难为一个下人,不是她的风格。
“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谢皇后娘娘体恤。”
再次行礼,就要退下。
“慢着。”
荣恩又叫住了她。
“十年前,本宫刺了你一刀,是本宫不对。”
越娘很意外。
不是因为这迟了十年的道歉,而是因为她竟会给自己这个“下人”道歉。
这位公主殿下,还是挺好的。
心软,仁慈,不倨傲。
可偏偏就是她,毫不犹豫地能刺杀李燚两次。
这种心性,也是极为坚韧难得的。
“属下惶恐,”她急忙回应,“属下也未曾记在心上。”
“你不记是你的事,本宫做错了就是错了。”
“本宫道歉,你听着就好。”
“行了,下去吧。”
“是,娘娘。”
越娘出了皇后的宫殿,又回头望了望上面刻着的“越华殿”三个字。
想起里面那个年纪不大却一身暮气的华服女人。
她要解脱了。
再不久,她就能挣脱这座宫殿予以她的枷锁了。
确实没多久了,就是今日。
越娘这次没有以暗卫的身份站在隐蔽处。
而是以安阳王部下的身份坐在皇帝的下方。
皇后也如约出席,旁边是这些年被派去协助她的静瑗姑姑。
说是协助料理宫务。
事实上,她也短暂做过南国的皇后。
后宫里实在没什么需要她处理的事情。
所以,明着是协助,暗地里却是监视。
静瑗姑姑好像一直都在做着监视的任务。
只是监视对象从皇上变为了皇后娘娘。
她回来以后,静瑗姑姑来找过她。
不出意外,就是在问李录。
但是人已去世,说再多也无益。
不过是分解些伤痛。
静瑗姑姑不容易,她也乐得替她分解。
但也没问太多,想来是放下了。
末了,还关心起她的私事来。
劝掠弋尽早找个知心人成婚,这是她现在唯一的心愿。
“皇上和皇后情感不睦,子嗣问题很严重。如今,你也独身一人,这叫姑姑如何放心闭眼啊。”
越娘大惊,“姑姑休要乱说,您看着康健得很,再活几十年都可以。”
静瑗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肩膀。
“人啊,就是矛盾。活得短了,不甘心;活得久了,没意思。”
“姑姑到现在,没什么执念了。”
越娘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静瑗制止了。
她这一生,遗憾不少。
如今,也都无法弥补了。
不如听天由命,哪日走了便走了吧。
本来越娘还很担心,可今日看到静瑗姑姑也是十分正常,便稍稍放下了心。
她还要把注意力留在荣恩和李燚的身上。
就在这几个时辰里了。
“恭贺圣上生辰,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先是一波又一波的臣子们献上贺礼。
后面又是一阵觥筹交错。
“陛下,臣妾敬您。”
来了。
荣恩起身,端起桌上的酒杯。
举杯敬天子。
“嗯,皇后有心了。”
李燚自是不会当众下了皇后的面子。
配合地也举起了自己的酒杯。
两人碰杯,饮尽。
相安无事。
越娘的心都提了起来。
这次宴会,是用心搜查了所有。
确定皇后娘娘身上不会再带着利刃。
还真拿不准,她到底要如何动手。
喝完一杯,以为就该结束了。
没想到,荣恩再次举起了酒杯。
“皇上,臣妾再敬您一杯。”
她亲自拿起酒杯,给自己斟满。
“这一杯,为您留臣妾多活的这十年。”
他们心里都清楚,第一次刺杀后,她就该被赐死了。
活至今日,多亏了李燚的功劳。
但她却不知道为什么。
这都不杀她。
图她什么。
色?
不是。
她确信。
若是和亲前她还有这个怀疑。
和亲后,她是完全没有这个想法了。
他看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欲念。
甚至没有波澜。
像一潭死水。
拉着她一齐堕入阿鼻地狱。
留着她占着皇后的位置,也不对她有任何惩罚。
只有精神折磨。
每隔一阵子,便来一出鬼上身的戏码。
不停地问她“是不是回来了”。
她都被问疯了,到底是要谁回来。
隔天又和正常人一致,全然忘了前一日的癫狂。
周而复始,反反复复。
对她进行着长达十年的精神折磨。
“砰——”
杯子落地。
一抹尖刃反着光冲向了李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