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陛下!”
“护驾,护驾——”
“越娘,快躲开!”
李录看到那齐欻欻伸向她的刀剑时,目眦欲裂。
想都不想就奔向了旋涡中心的人。
“噗呲——”
“噗呲——”
一下,两下,三下。
大概是三把剑,分不清是不是同时没入,又或许是前仆后继。
他看到的,是那贯穿了身体的长剑。
“啊——”
推开那一个个蓄势待发再补上几刀的人,他冲过去跪在那个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本事极大的女人的身边。
原来神灵也不是无所不能。
一旁的人乱作一团。
这瞬间的变换叫所有人都慌了神。
一拨人分去了皇帝那里。
不过,越娘出手利落,一剑致命。
都没等到太医来,南国君主,就这般咽了气。
连眼睛都没闭上。
死不瞑目。
越娘却觉得,便宜他了。
若不是成年累月拖着李燚续命,他早该死了。
只是……
怎么又死在这人眼前了啊。
一旁的侍卫不敢再向前。
如今,皇上驾崩,眼前的人是皇上亲弟。
未来谁登大宝,不言而喻。
他们不敢造次。
李录的手颤抖得不成样,伸手想去把躺在地上的她抱起来,却不敢。
他怕她会疼。
双手在虚空中探来探去就是落不下来。
终于,抓住了她的一片衣角。
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把那块儿布料攥在手里,紧得团出了褶皱。
地上凉,他得扶她起来。
腿是软的,手也和突然抽了筋似的蜷得吓人。
可他依然强撑着跪着挪了过去。
扶着胳膊把她带到自己肩上,用手环着,避免她脱力摔下去。
她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慌乱。
连胸腔都是不断振动的。
“李录,不要哭得像是我要死了似的,我只是完成任务该回去了。”
他哭了。
越娘撇了撇嘴,怎么回事儿啊,还不如上回呢。
那眼泪流的,一点儿也不男人。
与她初见的糙汉子形象好像不一样了。
“可是你会疼啊。”
他一面想替她捂着伤口,可好几处呢,都汩汩往外流着血,堵不住。
一面又控制不住得情绪崩溃。
他自己能感觉的到,从心里向外散发出的茫然无措。
这是怎么了?
他们认识不久,甚至加在一起都不过几日。
上次好歹还比这次说几句话的时间还多几日。
为什么这么悲伤?
整颗心都痛的麻木了。
痛为何而来?
是为她吗。
不知道。
他不知道。
十年等待只换来半个时辰的相逢。
下一个十年,她还会来吗?
而他。
又有几个十年能等得呢?
越娘怔住,下意识就要说,“我不……”
我不疼。
不,她疼的。
她能感觉到血液不断从身体里流逝,一点一点带走身上的温度。
都有些冷了。
还有那几处深不可测的伤口。
疼啊。
终究不过是凡人之身,疼得这般触目惊心,钻心入骨。
他为她会疼而哭。
真神奇。
奈何桥边五百年,从未有人会这般关心她。
因为她没有往生记忆,就比别人更适合做这孟婆。
每一个孟婆都选的是不受情爱所困的无情之人。
如此,才能秉公执守。
送走每一个缠绵桥边,贪恋尘世,不愿喝孟婆汤的饮食男女。
所以,越娘日日月月年年这般。
以为自己无坚不摧,以为凡人皆可笑。
生来到死,空空如也。
有什么执着,又有什么不甘。
举凡扯到情爱,似乎与神灵都不该沾边。
仙界定下的规矩,斩断青丝,严遵清规戒律修行。
她一直对此规定十分赞同。
她当孟婆的日子,不是没见过被天道惩罚,轮回人间的神女仙君。
可怜极了。
认不得,爱不得。
生别离,死难聚。
来来回回,饱受情爱之苦。
看得多了,心也就硬了。
若不是任务在身,她也不会来这人间两遭。
更没想到,她也能体会到独属于凡人的情谊。
一开始,她对于秦、王之间的悲剧,唏嘘多于可惜。
神仙尚且不能如意,凡人又如何逆天改命。
所以,她第一回走的很潇洒。
临走又救了个孩子,她更满意了。
可这一次,好像不同。
刚才那几剑不知是不是有插到她的心口,那里怎么也开始隐隐作痛了。
“有点儿疼,”她说。
“但也能忍。”
她看着他哭得一脸狼狈,咧开嘴笑了笑,却牵动了伤口。
“嘶——”
属实是嘴硬,身体却诚实。
“你别动了,别动了,我求你了……”
他手上都是血了,“叫太医啊,快叫太医啊。”
声音嘶哑得厉害,却无人敢应。
英华公主是刺杀陛下的凶手,为她叫太医,岂不是自掘坟墓。
“李录,别废功夫了,我该走了。”
生命流逝的触觉如天阴之时的冷风,清晰地厉害。
“好好活着,好好用饭,照顾好自己,别生病啊。”
她想了想,还是要与他说了这句,“希望下次再见到你,还能是在人间。”
她不希望在底下太早见到他。
“走了,李录。”
声音渐渐弱下来,慢慢的,连眼睛都闭上了。
那双最明亮的眼睛,此刻失了光。
他这次,依然没来得及说再见。
李录又紧了紧怀里的人,他还没有答应她照顾好自己呢。
……
北国公主和亲南国。
大婚第二日,南国君主被北国公主刺杀,当场驾崩。
南国举国上下臣民激愤,誓要讨伐北国,为其君主报仇。
然,帝君亲弟安阳王不允。
按压住两国边境大军,不出一兵一卒。
……
熟悉的黑暗再次降临。
越娘知道,这是又回来了。
“越娘,醒了?”
一如既往是树灵陪着她。
“嗯。”
她试着摸了摸心口,那里好像遗留着些麻麻的疼。
又好像没有。
不可捉摸,在刻意感受时,就不见了踪影。
“你,你受伤了?”
树灵的声音比起往日来说,有些虚弱。
“没有,”她摇头,“倒是你,怎么有气无力的?”
“我也并无大碍,小惩罚罢了。”
“惩罚?”
越娘奇怪,她走这一会儿,他做了什么就被罚了?
“你干什么了?”
就这一会儿都能闯个祸,也是调皮的嘞。
“哼——”树灵听出了她的意思,“收起你那没边际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