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录没认出她。
越娘听着他的祝福,又想起刚才他看自己波澜不惊的目光。
没认出来也正常。
她虽然没见过上次使用过的身体的具体模样。
但想想也不会出现撞脸的可能。
那是她从等亡池里随手捞出来的,即将死亡的凡人。
而她现在这副身体又是实打实好好活着的,此前也没有任何病痛。
就算十年前,这身体也不过十岁,而她那时的身体都是成人了。
绝不会是同一个人。
李录不认识她是应该的。
越娘如是想。
这场家宴无疑是无趣极了。
越娘终于明白,人间的百姓为什么这么看重阖家团圆,枝繁叶茂。
从南国皇室家族来看,的确重要。
不然,就像现在这样,人丁单薄,冷场不断。
亲兄弟之间,几乎没有可以回忆的温馨岁月,也没有可以说的家常。
说什么呢。
说政事,有她在可能不方便。
说家长里短。
不合适。
按常理说,这个年纪,聚会一般聊家里孩子多些。
可他俩,一个没有,一个不亲。
李燚应该是身体的缘故,没有出席这场家宴。毕竟昨夜被放了那么多血,恢复也需要时间。
但李录却好像满不在意。
李录和李燚父子两个,分别这么多年。可以说,还不如李览这个心存恶意的伯父对孩子了解得多。
说到这个,越娘就觉得匪夷所思。
看李录的样子,是真的不知道李燚在京中遭遇的一切。
因为他对皇上虽然有些疏离,但可以看出是因为长年没有见面的原因。
对于兄长的尊敬是做足了的。
也就是说,他不曾听说过一丁点皇上对其儿子的虐待。
但是这不太合乎常理。
其一,除非李录十年间一次没有联系过自己的儿子。
唯有这个可能,他才不会发现李燚的困境。
但可能吗?
这是他唯一的儿子,甚至说是这代皇室的唯一正统血脉。
就算再不喜欢,也绝不可能做到完全不闻不问。
越娘不太相信这个可能。
因为从她与李录相处的那几日里,他表现出来的善良不是假的。
为了朋友一诺,就愿意耗费十年青春应诺的人,会对自己的儿子如此冷漠?
她不相信。
但若是关心,怎会一次都没有发现过异样呢。
是因为李燚隐瞒了吗?
一个孩子,向自己的父亲隐瞒自己的苦难。
好像也不应该。
其二,南国君主李览封锁消息,一手遮天。
这个倒是有可能。
他是皇帝,换个信件的小事,不是不能做到。
因此,极有可能是皇帝从中作梗,隐瞒真相。而李录粗糙惯了,或许是对兄长的绝对放心,又或者是对自己儿子的忽视。
就这样,双方促成了一个孩子的悲剧。
宴席很快结束。
越娘借口还未适应南国生活,要早日回去休息,先他们一步离开。
走在路上,她在想现在要如何找寻到他们对曹语收下手的时机和方式。
毕竟,她现在和常人一样,没有任何可以走捷径的能力。
再加上,她的致幻药也没了。
眼下,是真的要靠自己赤手空拳,单打独斗了。
怎么办呢。
今晚,再趁夜色干票大的?
曹语收与李燚不同。
他们折腾李燚的法子应该是以血为引,然后辅之其他手段。
而曹语收远在北国。
人不在,大概是要通过什么身外之物替代。
她不太懂坊间的道学,但也心存敬畏。
能在她们冥界的眼皮底下,以凡人之身偷转换命。
此等本事,不可小觑。
“娘娘,到了。”
想得太投入,都没留意到地方。
被宫女搀着下了车。
快要进宫殿时,越娘却想起,皇上既然对她避之不及,必是对她有所芥蒂。
何不主动请来一探究竟。
“婉儿,你去替本宫跑个腿。就说本宫要见皇上,请他散席后来坤宁宫一叙。”
婉儿乐呵呵地应下了。
她的公主殿下终于想通了,愿意和皇上亲近,真是天大的喜事。
帝后和睦,公主也过得好。
“是,娘娘,奴婢现在就去。”
知道自己的话,应该是引起了婉儿的误会。不过没关系,她越相信越会积极邀请皇上过来。
她的目的才好达成。
回了宫殿,越娘没有急着洗漱。
等会儿若是皇上来了,这样也好说话。
叫宫人们都退了出去,她一个人坐在桌前。
双手撑脸,思索着他到来的时候,自己要怎么与他周旋。
“咔——”
窗外有一声响动。
是她特意留在下面的脆树枝。
她能从里面翻出去。
保不齐就有人会从外面翻进来。
再不济,若是有人不进来,在外面偷听也有可能。
所以,昨晚进来之前,她还悄悄留了个东西在下面。
这不,真有人踩到陷阱了。
蹑手蹑脚走到窗户边,挪开了摆在架子上的盆栽。
拽起放置在一旁的撑杆,握在手中。
捣开了窗户。
同时,做好打下去的姿势。
“皇后娘娘,是臣弟。”
没见着人,先闻其声。
李录?
他来做什么,还这么光明正大,直接报上了名号。
她没出声,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窗户被人从外面撑开,来人一身黑衣爬了进来。
这架势,当这是他家后院啊。
他是料准了自己不会大喊大叫,叫人来活捉了这欲祸乱兄长后宫的混账吗。
“王爷此举,不妥吧。”
夜探皇嫂的寝殿,怎么看都不正常。
莫非她看走了眼,李录或许心有其他丘壑。
之前都是扮猪吃老虎,实则这一切他都了如指掌?
什么李览、李燚、英华、曹语收,都和他有关……
待他站定,才转身直直地看向了她。
“越娘,上次一别,都有十年了,”眼眸一错不错,还闪烁着奇异的亮光,比外面的皎月还明洁。
“别来无恙。”
越娘被他一开口的称呼吓到。
这,这是怎么认出来的。
她的举动很不像英华公主吗?
“你,怎么……”想问他怎么认出来的,但旋即又被他那一如既往的赤诚双眼吸引。
觉得或许也该好好和他打个招呼。
止住了问话的念头,重新站直看向他。
“嗯,别来无恙,李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