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越抬头。
这是她第一次以这样的姿态看这个浑身传奇性丝毫不逊于她的男人。
对。
高廷此刻被她视作男人。
幼年相见不相识,那时她还有父亲母亲,只是一个幸福无忧的小姑娘。
少年相识不相熟,而陪在她身边的是殷昊,她这世上唯一血缘相关的人。
青年相熟不相爱,可以是最信任的战友最亲密的兄弟,却不能成为执手一生的爱人。那时,她身边站着元生。
唯独此时,她才有机会正视眼前人。
在他有意无意地甘居她之下的退让里,时越好似被宠坏了的小孩儿。
就如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往往都会忽略对自己最好的那个人,就算予以伤害也不以为意。
因为大家都知道,对自己好的那个人永远也不会离开。
所以,有恃无恐,无所畏惧。
“看什么,”高廷从上往下看,只觉得她此刻的样子十分呆愣。
像一只迷茫的小猫,无家可归,可怜兮兮。
“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眉头一挑,故意做戏谑状。
“可惜,我不同意。”
弯下腰,伸出手。
“走吧,本将军亲自给你做副将。这次,我们两个一起,定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又往前压了压,等她覆上来。
时越刚还如泥浆混作一团的心,豁然开朗。
这么看也不算太失败,不是还有他吗。
“好,咱们一起。”
不只是把手搭在上面,她还攥住了。
晃了一晃。
对着他露出释怀的笑。
眼睛弯弯,嘴也咧得很开。
高廷反而被她的举动弄的有些害羞。
没有被握住的那只手背在身后,五个指头慌乱地朝空气抓着。
扭曲得快要缠在一起。
幸亏时越在他面前,看不见。
不然定会被他这好笑的姿势乐开了花。
但是,也说不准。
时越的心,在刚才悄悄转了个弯儿。
除了她,谁也不知道。
两人后几天紧赶慢赶,总算顺利回到了大本营。
“将军回来了!”
营地里的人都跑来迎接。
他们这些日子也听到了来自京城的传闻,都说时将军与高将军被扣留在京,双双下狱。
与此同时,东源开始蠢蠢欲动。
虽说要向大商宣战,但事实上,他们身处旋涡中心却并没有京城人的恐慌。
因为对方雷声大雨点小,根本就没有实质性的攻击行为。
叫他们都摸不着头脑,这究竟怎么回事?
不打却叫嚣得厉害,竟然也不趁人之危。趁将军们不在,不更应该攻打过来吗?
他们想不通,只能盼望着时将军赶紧回来,给他们当主心骨。
时越他俩一回来,就叫来了营地里的其他指挥。
不管敌人如何,他们做好应对准备就是。
“乌耆呢?”
她不相信,两个邻居都闹了起来,乌耆会安分守己,真的老实起来了。
“我们不在的时日,有没有新情况?”
“回将军,别的异动倒没有,就是听说对面换了总指挥,好像是个什么王子。”
说话的人是张统领,他是老常走后代替其职位的人,算是时越一手提拔上来的。
“王子?”
她想起乌耆王室的几个人,“二王子?”
乌耆现有两位王子,历来都是大王子与她们对战,张统领不会不认识。
那就是二王子,赫连匀昇。
他常年驻守大后方,据说是因为身体孱弱无法带兵打仗。但为人极善经营,谋断果决。
自打老乌耆王身体告急,他就接手了大半权力。如今在他的带领下,乌耆已经是仅次于大商的第二大国。
仅凭借区区十分之一大商面积的国土,就能有如此国力,属实叫各国另眼相看。
“对,”张统领虽也没见过这人,但是经由时越提醒,也想了起来。
“从操练开始重整旗鼓,闹闹哄哄的,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
刚好,时越离开那边就开始练兵。
大动作没有,小动作好像不少,就是他们看不到。
时越听得心里却一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东源那边还没消停,乌耆这边又开始了。
很难不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怎么就这么巧,两边一起生事。
看来,一年的时间长了,叫他们好了伤疤忘了疼。
高廷也同样紧皱眉头。
若是真与东源开打,他们倒不怕。
但乌耆和东源联合呢?
胜负难定。
营帐内众人心事重重,营帐外黑云压城。
秋风起,黄叶落,我花开后百花杀。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乌耆起战,与东源一北一东,联合压境。
这次,换时越站在阊楼上。
同一个地点,却不同的境遇。
目光掠过对方阵前着一身玄色铠甲的男人,凛然坚韧,挺拔如松。
只是……
这身影清冷得有些熟悉。
“时越。”
高廷立于她的身旁,目光似箭矢,死死地盯着那道身影。
实际是看不太清楚面容的,但他就是觉得眼熟。
很像那个化成灰他都能闻到身上四溢茶味儿的人。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叫了声时越。
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但很可惜,没有。
很像是没认出来一样,连疑惑都没有。
但他知道,她肯定看出来了。
都没回应他,可见心里还想着呢。
“你也看出来了?”
时越冷不丁出声,叫他有点儿意外。
“嗯。”
闷闷的应了一声,不知道她怎么是这样的反应。
“你……”
“我怎么?”
时越反问,“失而复得喜极而泣?”
“还是发现被骗得团团转歇斯底里朝他大叫大喊?”
她再次拿起弓箭,还是同一个人。
“高将军平日还是少看些话本戏吧,”她还分了神冲他扬了扬下巴,“战场无父子,何况是一个别有用心的背叛者。”
这次,她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话毕,手松。
直直射向那个恢复了“狼身”的狗东西。
“砰——”箭入盾牌。
赫连匀昇的左右护法也不是吃素的,这么明显的挑衅信号,他们若是防不住才奇怪。
“可惜了。”
语气是极真诚的遗憾,肃杀的狠绝遮掩不住。
和上次完全不相同的态度,她只恨不得对穿其心脏,让他好好领教领教她不发抖时的箭术。
可不会再射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