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不算轻,只是寻常的力度,来者不是习武之人。
“皇上!”
高廷那侧更靠近门口,比时越先看见来人。
殷昊走过来,对高廷点了点头,又冲门口的侍卫招了招手。
“给高将军把门打开。”
看向他,“你可以走了。”
高廷皱眉,没有出来。
皇上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
看出他未说出口的疑问,皇上复开口,“高将军困于囹圄已久,该下去好好收拾才是。如今,大战一触即发,还需要将军们的英勇。”
“朕还有话要与时将军说,烦请高将军移步别处。”
圣上年少多磨难,养就一身亲和的气质,待臣子们从来都是温和的。
就如现在,言语间不像天子对臣子,更像同龄者的相互谦让。
高廷也没了再留下的理由。
这般客气地请他出去,已是叫他无言以对了。
隔壁从刚才听见动静到现在都静默不言,高廷实在心里没底,可也无法。
“那,臣就出去了。”
在皇上面前,他就又是驻守边关的少年将军。
沉稳洒脱,即便面对至高的皇权上位者,也丝毫不逊他。
相比较皇上的温和,高廷身上是生生不息的活力与少年得意的傲骨底气。
时越坐在刚醒来时躺着的床上,眼神对上从旁边缓缓走来的年轻帝王。
“你方才说,战争一触即发,和谁?”
东源?还是,乌耆?
殷昊拿起刚才狱卒呈上的钥匙,亲手打开了牢门。
拉开门,自己也走了进来。
“头疼不疼?御医说这迷药没什么危害,不影响身体。”
说着,手就要伸过来触碰她的额头。
时越躲开,眼神却没移动半分,“你如何给东源交待?”
“英华公主是被老常杀害的,他应该是被乌耆策反了,这不是我大商的错。”
言下之意,他该赶紧去调和矛盾,避免战争。
而不是在这里与她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老常?”
殷昊似乎听过这个名字,是他们二人曾书信来往时她提过的人。
“如何证明呢?那把刀不是你的吗。”
“我给了别人,后来应该是落入了乌耆人的手中。他们这么做是要借此嫁祸大商,挑起两国的战争,坐收渔翁之利。”
殷昊收回手,也坐在了她的身边,丝毫不在意这里的寒酸配不配得上他一国皇帝的尊贵身份。
甚至还略带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这样和她并排同坐一地的时光似乎已经过去六七年了。
时至今日,他才又有了当年触手可得的快乐。
“给谁了呢,那把刀你那般看重。”
好像是她父亲留给她的,平日里多宝贝,连他都没见过几次。
竟给了别人。
她没回答,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是你那没来得及拜堂就死透了的情人?”
出言恶劣,似乎是想起了当时收到她飞鸽传信来的亲笔信。
还附赠了张极薄的喜帖。
当他满心欢喜打开的时候,却被当头一击。
不接受他的爱意,却能转身就嫁与他人。
所以,他根本就控制不住对那个男人的满腔厌恶与恨意。
时越听得极不适应,“你何时变得这般不近人情了?”
言语歹毒,对一个已死之人都没有基本的尊重。
殷昊笑了,眼里都是讽刺。
“你以为,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转过身来面对她,灼灼目光不容她躲闪。
“温良?”
他不是,打他在宫变时连眼都不眨地杀了偷袭他们两个的叛贼起,他就称不上善良了。
“贤明?”
那就更不是了,若她知晓他都做了什么,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还是……”
时越不耐烦他这阴阳怪气的样子,出声打断。
“白眼狼。”
她又不是真的瞎了,当时带他出逃,也是亲眼瞧着他的本性。
哪是什么漂亮温和的小绵羊,分明是蓄势待发的小老虎。
但她也没有因此而改变对他的态度,甚至冒着巨大的危险都不放弃他。
这些年的出生入死,不光是为了父亲,同样也是为了他。
她早就说了,他是这世界上唯一还与她有着血脉联系的亲人,她不想失去他,更不想做一个孤独的人。
但现在再看,他也不是老虎了,是一匹狼。
一匹白眼狼。
“什么?”
他听得清楚,却不敢相信。
“我说,你是白眼狼。”
时越起身,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小时候就不善良,我清楚得很。”
“但这有什么,为了活着无可厚非罢了。”
“我也不管你做皇帝如何,贤明不贤明,百姓说了算,与我无关。”
“只是,你为何对我确实恩将仇报?”
殷昊不明白,她指的是哪桩“仇”。
反正暂时也出不去,不如好好和他掰扯掰扯,不受这窝囊气。
“你听着,恩将仇报之事有三,”她伸出拳头,先竖起一个指头。
“其一,你要我当你的皇后,无异于强人所难,你明知我心不在后宫在前堂。”
第二根指头,“其二,我不是杀害公主的真凶,你一定很清楚,但你却选择顺势而为将我与高将军关入地牢。”
“我想,是否有给我个教训的意思?”
因为她拒绝了他,又因为她不见他,或许还因为她曾差点儿就会嫁给元生。
无名指伸出,“其三,刺杀公主的黑衣人是你派去的,为什么?”
殷昊的黑眸微微睁大,面上却没有慌乱。
“你猜到了。”
好像很惊喜她的聪明,没有任何对被她戳穿真相的恼羞成怒。
更没有对一个无辜的和亲公主惨死异国的羞愧。
“为什么?”
她又重复了刚才的问题,不想和他牵扯别的不相干的东西。
“能因为什么呢?杀她除了不想要她做我的后妃,还能有什么原因?”
理所当然,尽管不是他派去的人杀的,但也歪打正着如了他的意。
没有老常的介入,公主也不会活着入京。
她的命,早在和亲的开始就被他们这些当权者改写好了。
“你也可以不答应的。”
拒绝不就好了,凭什么要让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以死为代价。
“若是一开始就拒绝,又怎会有现在的盛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