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被堵得死死的,月光都没有透进来。
刚才她外套都脱了下来,若是白日,他早就该发现她的身份了。
现在浑身又只着小衣。
虽说,生命安危面前无大事,但也着实骇人听闻。
但愿能救得了他吧。
时越把他的里衣展开披在两人身上。
之前身上发烫,早就用体温把衣服烧干了,这么盖着,还挺暖和的。
出于本能,昏迷糊的殷昊不断贴近身边的热源。
两个少年,在这样的夜晚里,互抱取暖。
无关世俗。
殷昊是被胸口沉重的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才睁了眼。
天已经大亮,连洞里都依稀看清了。
所以,在看见身上趴着的人时,他的脑子是一片空白的。
轰的一声。
他连手都不知道放哪里了。
十余年冷宫生涯,却不全然不知人事。
娘会与他普及基本的知识,连男女大防这些也会提一些。
更何况,院外来来往往的宫女侍卫,他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
男女之间的区别,一目了然。
时越虽说才初初成长,但也与他的身子有明显不同。
外表再不女儿姿态,剥去外衫,身体也柔软得不可思议。
时越是个女的!
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何况他已十三。
这,这……
“唔,你醒啦。”
时越被他的动静惊醒,对上他跟见了鬼似的眸子,才反应过来当下的状况。
“哦,我其实是阿姊,不是小兄。”
他没想到,她的第一句话是解释这个。
这不是重点啊。
转过身,利落地套上衣衫,系好。
才又转头看他大敞着的瘦弱胸膛,“你也快把衣服穿上吧,昨日才发了烧,晨间雾气重,别又冻着了。”
还贴心疏导他,“你别在意这些,事有轻重缓急,能救人就好,其他都算不得什么。”
殷昊僵硬着穿好衣服,连头都不敢抬,一言不发。
听她絮絮叨叨还反过来宽慰自己。
像是下定了决心,才抬头,郑重地对她说。
“时越,你之恩情,昊无以为报。若能平安出去,未来纵是万死也不负你。”
“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时越本来听得还很满意,到后面却是画风一变,吓得她头大。
哭笑不得,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额,那个,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皇上的儿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困在行宫,但你是皇子,这无可置疑。”
她见他没有讶异,又说,“而我呢,皇上是我的亲舅舅,我娘是当年的河阳长公主,圣上的亲姐姐。”
“所以,我是你表姐,咱俩是亲戚知道了不。”
她希望他能明白,姐弟之间是不必拘泥于这些世间俗礼的。
殷昊点头,“知道了。”
哎,这才对。
时越很满意,她自诩江湖儿女,以后是要做女将军的人,怎会被名声这些虚无的东西羁绊住手脚。
殷昊的识趣就很合她的心意。
“嗯,这便好了。”
她把包袱里的点心给他递过去,“吃点东西吧,后半夜我听见那些人好些撤走了。”
“等下我会去放信号烟,若是舅舅他们还安全,定会派人来救咱们的。”
“若是来不了,咱们还要另想办法。”
这是最坏的可能,援兵不来,舅舅八九不离十是遭遇了不测。
届时,大商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模样。
她回边关也会难上加难的。
搬开昨夜堵在门口的石头,走了出去。
外面,雨过天晴,碧蓝如洗。
空气中都是新鲜的芬芳,树木的自然之气抚平了昨夜的乱象。
“嗖——”
那信号,是她们时家军的标志。
现在,静静等待就好。
“时越,”殷昊也走了出来。
“皇上会来救我们吗?”
终于看清了他的脸色,还很苍白,下巴到脖颈处的皮肤,依稀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
很瘦。
时越注意到,他从来都是称呼“皇上”,而不是“父皇”。
就连现在,他们的身份各自揭晓,也未曾改变。
“会的,皇上不来,时家军也会来的。”
就是晚一些。
从边关到这儿,太远了。
“那,我娘还活着吗?”
昨晚两人逃出来到现在,除了在睡梦中喊过“娘”以外,她还没听他提过。
或许是不想再给她增添烦恼和负担吧。
“我不知道。”
那尸横遍地的惨状,他们两个都是亲眼所见。
生的希望,还是很渺茫啊。
她说不出来假话,也无法让他面对残忍真相。
等了不过一刻,就有相同的烟火在空中绽放。
“是舅舅!”
她看着象征着“救援”的信号,雀跃地转过头。
他们有救了!
“看来舅舅他们还安全,不算大乱。”
她扳正他的肩膀,对上他浓墨般的眸子,“殷昊,活着就有希望。”
“你娘说不定正在行宫等着你呢。”
对,娘也肯定如他一样,躲过了这劫。
沉甸甸的心像是卸下了几块儿石头,轻快了许多。
面上也松了几分,看她开心的样子,也跟着牵动了嘴角。
时越以前一直觉得,男生女相不好,太柔弱,不霸气。
现在对上他的笑颜,却不得不暗自赞叹,不论像男像女,他的脸都是极好看的。
少年年岁,雌雄莫辨,又大病初愈,男孩儿身上添出弱柳扶风的气质。
在初晨的熹光中,美得不似真人。
时越弯下腰,从旁边的草丛中摘下一朵娇艳欲滴的小花。
她刚出来就注意到了这一片的惊喜,经历风雨,那些花却绽放得更美了。
轻轻插入他的鬓角。
男子弱冠带冠,簪花入冠是传统。
他却年纪尚小,没有束发,也无发髻,只好装点在鬓角。
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嗯,好看。”
她不若别的姑娘,有打扮自己的爱好。但她喜欢鲜花赠美人,若是能成就别人的好,她甘愿做绿叶。
殷昊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愣。
她这是夸他好看吗?
正欲问清,却被由远及近的呼喊声叫住。
“郡主——”
很多人,都是来救他们的。
“走吧,咱们出去迎迎。”
她伸手想要搀扶他走,却被他避开。
“我可以自己走的。”
再出去,他们的身份就千差万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