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赶来的穆吉扶了起来。
“哪里受伤了吗?”他低头,亲自动手查看她有没有被伤到。
她摇头,“我没事,你快去看他们……”
“看什么!”他发了火,大声呵斥她,“不是叫你在府里待着吗,为什么要出来,为什么不听话!”
“我,我想帮忙来着,这里人手不够。”
她有些不知所措,他怎么突然这么凶,和最初认识的样子一般,叫她不敢反驳。
“时越,”穆吉想起刚才赶来看见的那幕,她被推搡在地上,差点儿就要被踩到,心都快跳了出来。
“这里不需要你帮忙,你快回去,不要乱发好心,你忘了当初……”
话音戛然而止,她当时就是善心无处可用,才会救了他这种人,使得自己沦落到今日的模样。
“穆吉,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我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做这些。以前救你们,纵使后来万般艰辛,我也没有后悔。如今,我也不愿后退,留你们在这里。”
是的,她就是那么善良心软,他也喜欢的就是她那种与自己毫不相似的热血。
“好,那你待在我的身边,不要离我太远,知道吗?”
“嗯,”她扯住他的袖子,“我就这么拉着你,行了吧。”
有点俏皮,他莫名受用。
府里去后山摘草药的人也都回来了,刚才闹事的人倒是安静了许多,老老实实等着分药材。
他们这里算是暂时压制了许多,但瘟疫传播的速度却未减缓。
时越每日都奔波在各种感染者中间,见惯了生离死别。
有时,一抬头就会对上一双麻木呆滞的眼睛,或许是药石无医濒临死亡的感染者,或许是家破人亡再无一亲人的失独老人,再或许是与她一般眼睁睁看着一条条鲜活生命离去的无能医者。
病魔无情,天灾无意。
她挽救不了所有人的性命,至少可以保护当下还活着等她医治的人们。
得益于各大门派的主持,疫情很快得到控制。
感染者都被安置到特定场所进行隔离,各家各户封闭门窗,非必要不外出。城中设置了多个熏艾灸的地方,灼艾有一定的消毒作用。
还会派人专门将磨成粉的草药倒入井水当中,以让更多人能够无接触就获得药物。
三月后,瘟疫总算消失的差不多了。
疫后重建也十分重要。
在此次瘟疫当中,死去的城中人不计其数,许多孩子因此失去了父母亲人,面临成为孤儿的窘境。
时越号召玄黄府捐款捐物,设立了孤儿院,主要是抚育在疫情中无人照料的孩子们。当然,这以后说不定也能成为固定收留孤儿的地方,也算是造福以后了。
这次之事,最让她意外的就是穆吉了。他不仅全力支持她的行为,还主动出手帮助,或许是出于这一身份立德立身的需要,但做出来的事毕竟让百姓切实受益了。
他也因此积攒了许多支持的力量,因为门下许多修士也有家人,也是普通人。很多曾经追随穆震、穆犀的修士纷纷投到他的麾下,为他效命。
夺权成功,指日可待。
“时越,今日你不要离开这间屋子。若我出事,你就钻进书房的地牢,等一切太平后,顺着地洞再出去。”
他的确不敢说万无一失,但至少给她留好退路。
“那你呢,若是失败,会死吗?”她不清楚他们具体的行动计划,只知道今晚就能决定成败了。
“不会。”
“真的吗?”
“真的,我到底是宗主,他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最差不过再做回傀儡罢了。”
他若失败,自己还好,就是时越就护不住了。
但是,今晚的确是胜券在握。过了今天,他就能真正的做主了,再无人敢置喙他的任何决定了。
“那,我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她听到自己这么说。
穆吉很欣慰,他觉得这些时日以来,她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
两人静静相拥,没有别的动作,两颗心却靠的很近。
时越按他说的,进了书房。
这里她还从未有机会仔细看过,摆放的物品还有位置的选择都很有品格,显然是原主人高雅情致的结果。
转了一圈,坐在那张紫木椅上。没有点灯,周围都是黑漆漆的。
不一会儿,外面就隐隐约约响起了打斗声,他们应该是开始了。
时越闭上眼睛,静静欣赏这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她也等了好久,久到现在都有些热血沸腾,无法克制。
不行,她要冷静冷静,还有一会儿要等呢。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早已没了声响,连夜空都褪得浅淡,书房里也微微能看到些东西。
天快亮了。
“砰砰砰——”
她凑过去,沉声询问,“谁?”
“时越,开门吧,我回来了。”
穆吉的声音疲惫却轻快,喜悦之情压都压不住。
一颗心落地,终于回来了。
推开门,入目就是他亮得惊人的双眼。
“时越,我们成功了,以后我就是玄黄府的掌门了,太好了!”他一把抱起面前的她,兴奋地转了好几圈。
“你再也不用受那老头子的气了,我们以后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他说了好多,有的话还牛头不对马嘴的,就是高兴,就是想说与她听。只是,时越沉默地有些久了,久到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儿。
“时越,你,你怎么不说话啊,你不高兴吗,我,我太……”他要放开她,看她怎么回事,还没说完话,胸口就是一凉。
低下头看去,一把极其精良锋利的短刀插在了他的胸口。
他抬起头,想要问为什么,却张嘴就吐出一口鲜血。
这刀上,应该是抹了毒的。想要运功排毒,却发现内里阻塞,越动越发作得快。
一口接着一口的黑血,不断吐了出来,终究支撑不住,单腿跪在了地上。
他努力想说出话来,“时,时,越,为,什么?”
时越却始终一言不发,只冰冷地望着他,像是终于不愿再装了,眼里的仇恨,解脱,一览无余。
往后看去,那里还伫立着一个静默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