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天是苏木的生日。
这件事早在两人坦白情愫的时候陈文止就问过了。
只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天并不是苏木的真正生日。
所谓生日,其实是苏阿婆捡到苏木的日子……
“去寺庙?”
陈文止不懂,为什么阿婆要在除夕当天去镇上的寺庙,遂询问苏木。
苏木给出的答案是,“求一个不可能。”
传言说,除夕当天是所有菩萨都下来的日子,这天许愿,只要心诚一定能实现。
阿婆这一求就是四十多年。
苏木不知道阿婆到底在求什么,却也能从她每次都沉重的表情中猜出一、二。
阿婆她……应该早就知道所求之事不可能实现,只她还有些执念罢了。
从庙里出来,苏阿婆就独自走在前面。
她看似神色平和,实则眼底的疲惫和哀伤浓得快要滴了出来。
苏木对此早已习惯,只默默地跟随在后面。
陈文止不忍看见阿婆独自伤神,上前去安慰,“阿婆,我……”
可他嘴又笨,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在阿婆面前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安慰的话来。
苏阿婆凝视他许久,才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是个好孩子,你们要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
不知为何,这句话听起来格外沉重。
陈文止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低声唤着,“阿婆……”
阿婆像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突然问道:“对了,你知道苏木的生日为什么是今天吗?”
陈文止一愣。
抬眸望一眼已经超越他们走在前面的苏木,有些呆呆地同阿婆摇了摇头。
生日即人出生的日子。
但苏木不是,因为她出生就被扔掉了……
-
回到家中,苏木把冻在外面的巧克力拿进房间,搁置到书桌上。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人推开。
陈文止红着眼眶走进来,同苏木温和的视线撞在一起,他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连五脏六腑都跟着隐隐作痛起来。
耳边也不断地回荡着一句话:
‘因为是除夕这天捡到的,就成了她的生日。’
轰!
当时听了阿婆这话,他只觉脑袋翁的一声,然后就像失聪一般,再也听不进去任何的声音,只知道直愣愣地望着苏木远去的背影。
他一直以为苏木是阿婆亲戚的孩子,许是那家生得多了,养不动才送给阿婆的。
哪曾想,她是被扔掉的,甚至连自己哪天出生的都不知道。
双眼逐渐变得模糊,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陈文止用力地眨着眼睛,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
不经意间,他瞥见书桌上的巧克力,他们出发镇里时桌上并没有这个,是谁放在这里的不言而喻。
他喜欢吃脆一些的巧克力,苏木就把它们拿去外面放着,因为房间里烧得热,容易化掉。
但他又不能吃太冰冷的,那样牙齿会不舒服。
为能保证口感又不冰到牙齿,苏木一般都在他想吃的半个小时前拿进来。
而他,也的确想吃了…
苏木就像是阳光一样,总能温暖地将他包裹住,让他所处之地没有一丝的黑暗,实则有明既有暗,只她从未展露而已。
活了二十多年,她怎么可能不去遗憾、怨恨抛弃她的人,不仅被抛弃,听阿婆说捡到她的时候,连个包裹着的东西都没有,浑身冻得青紫,摆明了是想她冻死在路边。
跟苏木相比他还算好的,虽说出生就身体虚弱,但家中从没想过要抛弃他,还倾尽所有给他治病。
就算这样,他以前也总是因为自己的身体自卑、还动过想死的心。
而苏木却不像他那样懦弱,她很乐观、开朗。
自认识她以来,每每见到她都是呲牙笑着的……
“直勾勾地看我干啥?”
苏木打断陈文止的思绪,话毕,还附赠露齿一笑。
一个动作瞬间让陈文止的泪水决堤,扑簌簌地从眼眶中滴落下来。
他跑过去,一下扑到苏木身上,哽咽着,“苏木……”
“嗯。”
“苏木……”
“嗯。”
“苏木……”
“我在。”
……
哭声渐渐停止。
陈文止抽抽搭搭地道:“苏木,以后整个腊月都是你的生日吧。”
听阿婆说,捡到苏木那会儿,她应该刚出生十多天。
为确保苏木能过上属于她的生日,陈文止打算把整个时间线延长至一个月。
闻言,苏木茫然片刻,而后眉眼间染上一层暖意,唇角也跟着扬起,“好。”
“以后,每年的腊月你都要吃鸡蛋,我每天都给你煮,生日当天吃鸡蛋寓意着……”陈文止窝在苏木怀中不停地呢喃着。
这句话陈文止一直记得,也是这么做的。
哪怕到了多年以后,每年的腊月,他们家饭桌上还必须顿顿有鸡蛋……
(苏木:说实话,天天吃鸡蛋也挺可怕的,她都怕打嗝都有一股鸡粪味儿!)
今年,陈家的除夕夜很热闹。
因为苏阿婆也在陈家跟大家一起跨年。
陈母想着人多热闹,便让苏阿婆带着三房小两口在这里过年。
两家本就是紧挨着,且眨眼工夫就能走到,苏阿婆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当然爽快地答应了。
北方守岁,都是全家人一起包饺子作为年夜饭的。
为讨个吉利,很多人家会把硬币、糖、大枣之类跟馅料一起包在饺子里。
上房东间。
苏阿婆和陈家妇女们围在炕桌一圈包饺子。(除了苏木)
阿婆和陈母擀皮,陈大嫂和陈二嫂包饺子。
哦,包饺子的还有一位男士,那就是陈文止。
他包得饺子不仅是最好看的,还是煮熟之后唯一没有漏过馅料的。
所以,每年在饺子里包裹硬币和糖果之类的事,都由陈文止来做。
苏木陪三小只在外面放鞭炮,无意间听到丫儿说了此事,她把手中的鞭炮都递给三小只,赶忙跑进东间打小抄了。
苏木悄声来到陈文止身后,小声蛐蛐着,“包一块钱的饺子记得留记号,一会儿再偷偷告诉我哈。”
陈文止刚把一枚硬币塞进饺子里,本想放到蒸屉上的。
听了苏木的话,他下意识在上面按一下,原本饱满的饺子褶皱瞬间垂下来一块,陈文止红着脸将饺子放到蒸屉上,根本不敢抬头看大家的眼神。
陈二嫂眼尖,也跟着记住刚才的标记。
真是的,当她没看见吗?
刚才的饺子里头可是放着一块钱呢。
也就是说,吃了就能得到这一块钱。
哎呀,她可得牢牢记住,一会儿她必须要吃到,到时候钱就到手喽。
(陈二嫂: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
遗憾的是,饺子煮过水后,早已没了先前的模样,陈文止的记号也派不上用场。
但不得不说,苏木还是有那个吃到一块钱的命,她吃第一个饺子就咬到硬币了,还高兴地跟大家显摆。
接下来是陈大哥吃到一枚五毛钱硬币。
陈父吃也吃到一块的。
……
到最后,就连丫儿和大宝、二宝都吃到一毛钱或者大枣之类的。
就只有陈二嫂,连个毛都没吃到。
她觉得连饺子都在针对她。
啊啊啊!
该死的,她生气了啊!
陈二嫂恶狠狠地咬上一口饺子,“嘎嘣!”
很好!
苏、陈两家的年夜饭,以陈二嫂侧面牙齿掉了一块,而划上完美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