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历九月十三日。
这天对陈家来说是个喜日子,因为陈大嫂生娃了。
事情发生在昨晚的后半夜。
陈大嫂夜半醒来,想去厕所。
不知怎么回事,腰像快要断掉似的疼。
陈大哥累了一天,陈大嫂没舍得叫醒他,想凭着自己坐起身。
挣扎中陈大嫂逐渐发现不对劲,有什么东西顺着腿间流出来……
慌忙叫醒陈大哥,几分钟后,陈家院子里灯火通明,所有的煤油灯全部燃起。
陈母在厨房里面烧热水,陈父在坐在正房的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锅。
按理说生孩子该是开心事,可大家面上的表情却是异常紧绷。
原因是赤脚大夫给出的预产期是十月中旬,也就是说,陈大嫂早产了整整一个月。
陈母把热水烧好后,跟陈大哥一起站在西间的门口焦急地等待着。
陈大嫂痛苦的嘶吼一声比一声高昂,听得陈母双手紧捂住嘴巴,怕自己哭出声,在影响到里面生产的人。
陈大嫂生丫儿时伤过身子,陈母生怕她的身子再伤一下,女人的身体都脆弱,可经不得这啊。
陈母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渐渐地,陈大嫂的叫喊声越来越小,像断了气似的。
陈大哥红着眼睛,手紧紧地扣着门板。
他多希望能代替兰儿疼,她这样虚弱的声音比刚才的大声叫喊还让他揪心。
那会儿她至少还有力气喊,可现在……
陈大嫂声嘶力竭地叫喊声,早已吵醒了孩子们。
为此,陈二嫂在自己房里看着两个孩子,不让他们出来添乱。
丫儿也在陈大嫂最初难受、赤脚大夫还没赶来的时候,被陈母抱去了东厢房。
可随着陈大嫂的声音越来越大,丫儿也被吵醒了。
“三婶,三叔,我妈……”
丫儿话说到一半,瘪嘴哭了起来。
苏木赶忙从窗口走回到炕边,将孩子抱在怀中,轻轻地抚顺着她的后背,“没事,没事,你妈会没事的。”
怀中的哭声还是不减。
苏木只能分散她的注意力,“我们猜一猜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丫儿在落泪之余也不忘回话,“我不知道。”
“那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呢?”
“我都喜欢。”
……
苏木一直问着丫儿问题,让她的注意力不放在陈大嫂身上。
“你今天的作业完成了吗?”
“完成了,三叔说过,回家要第一时间写……”
数个问题过后,丫儿困到不行又睡了过去。
苏木抱着她坐到炕边,这才看向身边的人。
陈文止面色凝重,一双眉毛拧得快要打结。
视线下移,他圈在双膝的手臂也是抖的,看起来对生孩子很恐惧。
陈文止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事,陈大嫂生丫儿、还有陈二嫂生的两胎,他都有印象。
每次都是这样的场面。
就像母亲说的,生孩子的女人就像从鬼门关走一趟。
那种痛……生不如死。
陈文止当时就想,若女人能不用生孩子就好了。
视线划过一旁,苏木还保持着抱丫儿的姿势,一手被丫儿枕着,另一手时不时地轻拍丫儿后背几下,安抚着睡梦中还在抽泣的人。
他不敢想象,若有一天,苏木经历这样的事……
不!
苏木不会经历这些。
他们之间不需要孩子,只要彼此就好…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陈大嫂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渐渐停下,接踵而来的是,响彻陈家院子的婴儿啼哭声。
苏木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放在丫儿后背的手抬起,抚上陈文止的后颈,“没事了。”
清晨。
陈文止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
睁开眼睛,入目的便是一张放大的脸,清浅的呼吸打过来,不禁让人面红耳赤。
苏木怎么搂着他睡着了,丫儿呢?
支起上身,才发现丫儿躺在苏木另一侧呢,也枕着苏木的手臂。
意识到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从孩子那儿抢来了苏木的手臂,一张脸变得更红了。
趁着丫儿没醒,陈文止蹑手蹑脚地坐起身。
看一眼挂钟,现已接近早上六点。
昨天晚上孩子出生时,已经是后半夜。
他们想让大嫂好好休息会儿,也没过去打扰。
所以说,到现在他还没过去探望呢。
悄声洗漱完,他才回到炕边,打算偷偷叫醒苏木。
只他手刚触上苏木的肩膀,她似有所觉,一把将他搂了过去,脸也凑上来。
陈文止顿时慌得不行,用力地推搡着苏木的脸,低声急道:“我们得去看望大嫂。”
闻声,迷蒙中的苏木这才睁开眼,一双混沌的眸子慢慢转为清明。
似笑非笑地扫一眼陈文止,苏木小心地从丫儿脖颈下抽出胳膊,起身去洗漱了。
等苏木和陈文止来到上房的西间时,陈二嫂已经过来了。
原因无他,她好奇啊!
她从早上起来就纳闷,这个张氏到底能生个什么出来。
看见是个带把的后,陈二嫂咂咂嘴,“恭喜哈,得偿所愿。”
陈大嫂摸了摸孩子的头,眼神温柔,“什么都一样,儿子、女儿我都喜欢。”
陈二嫂撇撇嘴,她才不信嘞。
说什么喜欢女儿,不喜欢儿子的都是说说而已。
有时候,一些个女人比男人还能重男轻女!
不过……
陈二嫂想到那日在大队墙体后面见到的丫儿,她当时穿着用苏木买来布料做出的新衣。
十尺布不说小不小,说大也没多大,不仅要给未出生的孩子做两套换洗衣裤,还得准备尿布之类的,这又给丫儿挤出一件衣服。
陈二嫂想,丫儿是个有福气的女娃……
“小叔,进来啊。”
苏木开门走进西间,陈文止没好意思跟进来,略显局促地站在门口。
陈大嫂知道小叔是个心细的,怕她不自在,才没有进来。
于是陈大嫂出声邀请。
刚好陈大哥在厨房灌满一暖壶水,想进来却被陈文止堵在门口。
他伸手推了一把,“快进去吧,都捂得严严实实的。”
陈文止被推得踉跄,脚步不稳,险些摔倒。
还是苏木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才算了事的。
陈大哥也跟进来,把暖壶放在角落里,直起身,却在不经意间对上三弟妹望过来的眼神。
陈大哥:“……”
好吧,他明白了,是埋怨他推得太重了。
可他也没使什么劲儿啊……
但三弟妹可不管他使没使劲,一双黑眸带着审视上下打量他,似是在衡量他抗揍不。
咋?
还要干架啊?
大喜的日子,可不兴啊!
好在三弟知道息事宁人,安慰似的拍了拍下三弟妹的手背。
凉飕飕的眼风退去,三弟妹走向炕边。
而三弟却睨他一眼,才转过身去的。
啥意思!
有人宠就了不起啊!
你咋跟大哥这样嘞!
和陈大嫂聊了一会儿,苏木和陈文止出来西间时,已经快到早上七点。
两人回去叫醒丫儿,让孩子吃口早饭去上学了。
陈大嫂这一胎早产太多时日,接生的赤脚大夫临走前特地嘱咐,早产的孩子本就身体虚弱,一定要小心照看着,房间不能太冷也不能太热,否则一旦在这个时候生病,容易落下病根什么的。
这话叫陈母一听,心又是一阵不好受。
想她小儿子就是早产,还早产快两个月,那会儿条件比这时候差,月子期间又给孩子冻到了,所以三儿子的体质才这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