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提着袋子的手缓慢收紧，塑料袋摩擦出响声，两人一上一下，身旁不断有学生打闹地他们身边路过，投来好奇的目光，又匆匆消失在楼梯拐角。
“怎么回事？”沈易沙哑地开口，心脏像被人揪着。
不过隔了一天没见，他同桌就给自己头给搞破了。
顾初想拿出应付顾蓉的那套说辞，还没张口，沈易早洞察她心地堵住了她即将出口的谎言：“同桌，说一个谎就要用千万个谎来圆，我等会去打听下就知道你有没有说谎了。所以，别对我说谎，好不好，善意的谎言也不许。”
哦豁。
顾初只有这么一个声音出现在心里，她觉得沈易眼神过于复杂，隐隐的含有威慑。就说她同桌不好糊弄，于是她说：“说来话长。”
她顿了顿，试图打马虎眼，眼睛东飘西飘，就是不说直入话题。
“那就长话短说。”沈易简洁明了，不给她含糊地揭过。
顾初有点为难了，眼看沈易是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自己这个人吧，有时候是挺急人的，她想，比如别人问她怎么了，她会下意识说没事，会说不严重，会装作自己压根不会痛的感觉。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逃避的情感，不是说故意地去气人，她就只是不太想把阴暗和不体面的经历讲给别人听。就算这件事是为他而起，可由自己说出来，像邀功，像处心积虑。
她不愿意。
“你的脸怎么了？”顾初仔细临摹他的脸，忽而发现一些细小的红痕，看线条是巴掌印留下的。
一时寂静，沈易没说话，顾初倔强地盯着他。
不得不说，顾初还有点双标。
沈易逃开她的目光，午休铃毫无征兆地响彻校园，他松了松提着的袋子，败下阵来：“西瓜都给捂热了，同桌，先吃吧。”
装西瓜的袋子被他提在顾初眼前，挡住了两人来往的视线。
顾初惊喜地哇了声，接过西瓜喜滋滋地，眉眼弯成了月牙，看起来可爱得紧。
沈易浅笑了声，脸上那点阴霾被扫空，心底还有点影，但没关系，时间还长，他总能弄明白的。
两人上了楼，走廊被烈阳晒得泥缝都是干巴巴的，沈易走在外侧，利用身高优势为顾初遮挡了阳光。
路过前门时，他们班教室热闹得跟赶集似的，扔纸团的扔纸团，吃零食的吃零食，见外边有动静，装模做样安静了几秒，没看见万主任松口气地同时又双双露出吃惊的表情。
他们班长回来了，他们班长回来了！
个个都像吃了颗鸡蛋，特别是那鸡蛋现在还堵在了嗓子眼里。
他们不约而同看了看涂月的位置以及朱涛，在来回看向沈易和顾初。
什么谣言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好几个人特激动地喊：“班长，西瓜咋没我们一份呢！”
“吁——”
熟悉的打趣、笑声，沈易被逗乐了，懒懒靠在椅背上，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起哄的人一眼。
“你们懂什么，懂什么，顾学霸能和我们一样么！”看似解围的话，更接近于吐槽，程砾大咧咧开回玩笑，迎来的是一浪比一浪高的起哄声。
顾初悄无声息红了耳朵，冲程砾咬咬牙：“您能先闭上嘴吗？”
“早疯了，哪听得进？”许昕乐呵呵转头，促狭地瞥了她眼，又看向沈易，朝他点了点头。
回来了就好，她心想着转过头去。
顾初无奈地抚额，结果抚到了纱布，登时弹开了手，嘶了声。
意识到什么，她几乎下意识扭头去看沈易，对方正深深看着自己，她讪讪笑道：“不是很严重，就有丁点疼。”
沈易不说话的时候凌厉感强，俊朗的五官都变得硬邦邦的。
“同桌，别撒谎。”这是沈易第二次声明。
事不过三，顾初也得认这个理，她打开西瓜袋子，里面还有个塑料勺，西瓜瓤脆生生的红，鲜嫩多汁，还散发着冷气。
顾初倏然想到沈易前天和她说让她下课等着的话，原来是要给她买西瓜吃。
难得他还记得。
剜了一勺西瓜，汁水蹦出来，她吃在嘴里，口齿生津，香甜溢满口腔。
等吃完西瓜，班上熄了火，各自趴在桌上睡的睡，学的学。
顾初把西瓜皮搁桌子下，等下午休结束后去扔了，水杯里倒了点水在纸上，擦完手，她拿起笔。
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昨天的所作所为，尽管有点忸怩，但她还是选择亲口告诉沈易。
不为别的，她害怕以后沈易都不信她的话了，索性将事实告诉他。
写了几分钟，省略了不重要的细节，她把纸条放在笔记本封面上，两者都悄悄移到沈易的桌上。
沈易正写着发下来的试卷，他一天没来，试卷发了好几张，整齐地摆着，一看就知道是谁帮忙收拾的。
收到顾初的纸条和笔记本时，他愣了下，很快接过。
纸条寥寥几句，沈易看得认真，像是逐字逐句拆分了来分析。
顾初死死盯着卷子，一个字没动，耳朵注意着旁边的动静。
一秒，两秒……一百二十秒……
沈易动了动笔，在纸条上写着，没过多久，纸条重回了顾初桌上。
顾初矜持了会，才拿过纸条。
上边龙飞凤舞写着：谢谢你，同桌。但下次伸张正义前，别受伤，好不好？顾着点自己，别的不重要。
顾初提笔刷刷写：重要，非常重要。
末了她又划掉，写：知道了。涂月妈妈今天来办转学手续，我没想到这么快。她妈妈拉着我的时候，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很卑鄙，同桌，你会觉得吗？
递过纸条时，她面上还有点郁色，完了又想，诶，不对啊，她写的那句话是不是有歧义啊，沈易别不是误会她后悔去找涂月了。
她去看沈易，心里有点突突。
沈易眼色微黯，侧脸如刀刻，他正在写字。
等收到纸条，顾初都不想看了，直接想解释，可到底还是看了眼。
看时怔住。
沈易没有误会，反而写的是：同桌，别站在道德制高点绑架自己，我们不是圣人，圣人也拯救不了世人。你没错，你是我的英雄。
——但是，英雄同桌，我更不想让你受伤。
力透纸背，凹凸不平的纸面恪得顾初指尖微麻，连着心脏都是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