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呢?”“再后来……”
可是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老天连这种浅薄的希望也不愿意给他,他到现在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一觉醒来白家二小姐会惨死在他的柴房外?明明昨晚关紧柴门了,为何此刻柴门大开?为何白二小姐身上满是野兽的爪痕和齿痕?身上那密密麻麻的伤口简直惨不忍睹。
数不清的问号萦绕在马三的脑海,他紧紧的抱着脑袋,直到无边的恐惧将他彻底包围。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但是脑中残存的理智告诉他。
跑!快跑!如果不走会死的!
一旦白家人发现白二小姐的尸体,他肯定百口莫辩,趁白府下人还没发现时快跑。
马三原以为他已经彻底认命,可是真当他面临死亡之时,求生的本能还是战胜了一切。
趁着白府乱作一团,马三什么都没带,混在下人中一直往府外走去,期间只听到管家在怒吼:“白二小姐,白三小姐都失踪了,你们快去找啊!找不到不要回来见我。”
“白三小姐失踪了?算了,也不关我事了,以后该去哪里呢。”马三心中暗道。还没走出一条街,便听到不远处白府有人大喊,“捉住马三,是他杀了白二小姐。”
马三不敢直视其他人,只顾着低头前行。从没出过白府的马三对未来的一切充满了迷茫,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依稀记得在城门关闭前,浑浑噩噩的出了城一路朝南,遇到一群难民混入其中。
这年头各大家族互相争霸,纷争不断,各地难民流离失所,都是对生活失去了希望之人。
难民中有人流传陆家村是个收留各地难民的地方,那里的村长曾是个厉害人物,但不知为何后来归隐了,去了那里安全就能得到保障。
听到这样传闻的马三也就跟随着难民流来此,寻找是否有机会在陆家村落脚。马三他也不知为何,在他来陆家村的途中发生了很多怪事,总是有很多恐怖的事情在他睡觉时发生,甚至死过几次人,但因为都是难民所以没有有激起太多的浪花。
马三却对此无比惊恐,那些人的死法与白二小姐如出一辙,都像是被野兽用利爪杀死,却从来没有啃咬的痕迹,就像是最纯粹的虐杀,而且每次都是在他附近。这让他想起了白二小姐瞪大了双眼的尸体,仿佛那些噩梦依旧紧紧跟随着死咬着他不放。
马三尝试着面对恐惧,整宿整宿的不睡觉,妄图抓住凶手。但是凶手实在太狡猾了,别说抓住凶手,甚至马三一次都没有目睹过,他真的好累啊,也想好好睡一觉。可哪怕忍到手脚颤抖,忍到眼中血丝密布,也没见到凶手。
他实在忍不住啊,只是悄悄地打了个盹,可当他重新睁开眼时,附近又出现了新的尸体,这更加坚定了马三想要抓住它的心思。越想抓住它,便越不能睡觉,直到后来马三入眠间隔越来越长,身边的尸体死状也愈加凄惨,以致于马三越来越害怕睡觉,仿佛只要一睡觉身便就会产生新的尸体,到了最后马三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在梦中杀了他们……
红润青年说到这里,突然嘿嘿笑了两声,露出极度愤恨的表情,双手不停的敲打着他的脑袋,密布红血丝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子游,“你说,假如马三这辈子都不睡觉,是不是再也不会有人死了呢?”
子游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听着面前脸色红润青年的叙述,他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面前这个青年既是马三,又不是马三。应该说是马三受到这一系列难以理解的事情的冲击后,体内诞生了另外一个人格,马三用这副面孔来面对恐惧,这个新诞生的人格并不认为自己是马三,称呼马三为朋友,因此可以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这诡异事件的发展。
“难怪觉得他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猫鬼恐怕就是马三曾经养过的黑猫了,黑猫只能在马三做梦时候出现,这到底是为什么?至于那个神秘的井,我体内也有,甚至于我猜测恐怕每个人都有,至于出现可能需要满足什么条件。让死去的猫重新出现,而且异化,这口井在中间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子游还在沉思,这次的事件全是输家,收获最大的竟然是他,他对鬼这种生物有了新的认知。
陆秉天听完马三的讲述,确认了此人与妻子的死和陆川受伤有关,便已足够,忍耐到现在,他早已出离愤怒了。不愿再听一句,哪怕在陆秉天看来,经历过这一切的马三确实是个可怜人,但是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带来灾厄不幸的难民,也仅此而已。
抽刀出鞘收刀回鞘一气呵成,微微一声刀鸣,陆子游只感到空中一道寒光划过,快到根本无从察觉,下一刻,马三尸首分离,身体重重摔在地面。
陆秉天单手抓着马三的头颅,对着陆子游说了句:“去治疗我儿左眼,等我回来要是你不在,你自己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陆村长请你放心,我要出村一定会是经过你首肯的。”
“霸王一怒,伏尸百万,看来白家要有一阵血雨腥风了。”看着陆秉天那副黑发张扬飞舞的样子,眼底隐藏着极深的愤怒,子游在心中暗暗思忖。
陆秉天微不可察的点了一下头,陆子游的性格还是他颇为欣赏的,要不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凭他们两家多年的感情,他甚至想收子游为义子。
无需多言,陆秉天双腿裹上一团无色的气流,下一刻陆秉天原地消失,只余下喧嚣的风声在草棚里爆鸣,像是刮起了一阵狂风。陆子游回头看向倒在地面上马三的尸体,脖颈处断面光滑如镜。“真是个可怜人啊,”暗叹一句。
不远处浑身是血的老人和脏兮兮的小孩早就已经吓傻了,双手紧紧抱着双腿,将头埋在胸前,躲在最角落蜷缩成一团,仿佛只有这个姿势才能带给他们些许安全感,毕竟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子游正在收拾马三的尸体,准备给他挖个坑埋了,不忍这样一个可怜人曝尸荒野。突然意识到这明明只是自己第二次看到尸体,为什么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心中暗自悱恻肯定是因为井的出现,子游很坦然的面对自己和别人的不同,然后心安理得的继续手中的活。眼角余光往旁不经意的一瞥,却发现位于角落的老人悄悄将头抬起,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马三的尸体,伸出了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丝涎水顺着花白的胡子淌下。
子游脑中一道惊雷炸响,他原本并不在意这个浑身是血的老人,只当他是与死者同睡方才沾染到的血液,但是刚才看到老人的表情,才惊觉自己忽略了什么细节。两天前他去探查尸体的时候,发现尸体左大腿似乎是被利器切割,但是并不完全,而右腿肚子上面则是有着众多啃咬的痕迹,看上去并不像是野兽干的。
再联想到妇人仇恨的眼神,地上破碎的瓷碗,发疯的中年男人,适才老人恐怖的眼神,心中顿时有了个可怕的猜测。
“小弟弟过来,哥哥想问你一些事情。”子游朝着脏兮兮的小男孩招招手。
脏兮兮的小男孩看着地上的尸体有些不大情愿,但是想起刚才跟着这个消瘦的大哥哥旁边的那个中年人实在太可怕了,还是选择慢慢的挪了过来,只是还没有走两步,便被身后的老人伸手抓住了。
干枯的双手像是鹰爪一般牢牢固定住小男孩,努力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狰狞笑容,一口参差不齐的黄色大板牙,牙缝中还残留着几缕肉丝,看得子游更是心惊。
“疼,疼。”小男孩感受到手腕上的疼痛,不由得使劲挣扎,毕竟是个枯瘦的老人了,没两下便被小男孩挣脱,只能眼看着小男孩跑到子游跟前。
子游瞟了老人一眼,微微蹲下身子询问小孩,“哥哥询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要是回答正确,我等会带两个馒头过来给你,但是如果你骗我,我就让村民们把你们都赶走。”一听有的吃,小男孩两眼放光,“嗯,大哥哥你问,我肯定不骗人。”如果不是子游心中有所猜测,肯定会被这个小孩天真无邪的话语所欺骗。
“大哥哥问你啊,前两天草棚里不是有另外一个浑身是血的大哥哥被人抬走吗?那时候你在这里住吗?”
“我在。”
“那个大哥哥是不是自己把左腿的肉给割了?”
“大哥哥你怎么知道的?”
“是或者不是。”子游突然加重了一点语气。
“是。”
“那个死者和孕妇是不是夫妻关系?”
“应该是...吧?”
“你们是不是都尝过人肉?”
小男孩闻言明显吓了一跳,眼神不断闪躲,犹豫着回过身看了一眼老人,低着头微不可察地摇了摇。
“果然如此。”
子游双眼微眯,紧盯着小男孩的反应,并不在意他给出否定的答案,自顾自地说着推测。
“那名死者生前与孕妇是一对夫妻,逃难至此。因为长期逃难生活缺乏物资,对胎儿的发育极其不利,所以死者割下他左腿上的肉,想为未出世的孩子补充点养分。可怜天下父母心,但没成想竟就是这点肉食引发了你们几人的觊觎。我估计你们之间还有过一场打斗,可是死者决计不是你们几人的对手。地上的灰烬和破碎的瓷碗就是你们分而食之的证据。”说着看了一眼干净的地面,罪恶早被昨晚的雨水冲刷干净了,子游不禁脸上有些赧然。
“夺了应属于她孩子的食物,孕妇自然也仇视你们,但是为了尚未出世的孩儿,她选择了隐忍。只是没成想妇人的丈夫却在当天夜里死去,睡在身旁的老人居然食髓知味,连尸体也不放过,直接生啃他的右腿,死者的血液流了老人一身就是最好的证据。”
“还有个更加令人惊悚的猜测,很有可能老人是亲眼目睹了死者是如何被折磨至死,散播闹鬼的话也是你故意传出。而中年男人在死者死后,看到孕妇仇视的目光后,选择先下手为强,直接将其割喉,最后受不了良心的谴责,生生把自己逼直接疯了,现如今中年男人不翼而飞,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子游顿了顿,继续说道“啖其肉,饮其血,杀其妻,你们全是人渣。”或许从猫鬼手上救下他们才是个错误,不过这话子游没有讲出口。
随即抛下老人和小男孩,转身回了村口,唤来守村口的陆乌帮忙一起收拾尸体,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需要对他们做更多的惩罚了,在这乱世中被其他难民抛弃,又没有其他人接济,老弱病残是没有活下去的能力的,就让他们慢慢品味着孤独与恐惧直到生命最后一刻,才是对他们是最好的惩罚。
“唉。”子游极目眺望,远处平静的海面上波光粼粼,在夕阳下镀上了层金辉,一片安静祥和,与难民草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想到居然最后的真相会是这样,小小的难民草棚孕育了如此多的罪恶,身上携带鬼的马三生平不曾做过任何一件坏事,甚至生命最后一刻还在为捉住看不见的凶手而尽力,身而为人所做的事却更甚于鬼十倍百倍。人道鬼恐怖,鬼畏人诡谲,人与鬼之间的分界线真有那么清楚吗?殊不知人心即鬼蜮啊。
“事情暂告一个段落,接下来就该为了出村而努力了,之前为了稳住陆秉天,给出的条件是要治疗好陆川的眼睛。陆川应该比自己更需要它,那么就交给陆川好好使用,来代替自己好好看清这个世界,这样一来欠他的也能稍微弥补一点了吧。希望将来还有机会在村外再见,但愿相逢之时不是刀剑相向……”陆子游望向村口的方向,崎岖的道路蔓延向远方直至视线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