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雪山,在一片无垠的枯林尾角之中,坐落着龙族的集中营地,这里是气源与后代共同藏匿的地点。
几点火色开出一片区域,也映照出一旁空中密密麻麻的“白点”和枯败的“树枝”,交错缠绕,森森萧条。
一路上昏昏醒醒的小人类勉强动了动脖颈。
伏在辛西娅肩头,恐惧没有让言思合眼,而是迫使她睁大眼睛,警惕周围一切的事物。
“姐姐,是……要做什么?”
即便被抱着,她的声音依旧是抖瑟的、虚弱的,根本缓和不了。
“来营地给你找医师啊。”
随着辛西娅的步步向前,言思的视野越来越清晰——
白点是一颗颗的蛋,枕头大小的龙蛋!
纠缠在周遭的根本不是枯枝!而是肢体枯槁的人!
养分就是养分,是没有生气的。
一霎时,前所未有的窒息感扼住了她的鼻腔与咽喉,空前的恐惧噎得她无法喘息,手心止不住发颤。
“怕什么?你又不会和他们一样。”
辛西娅拉长语调,咬字刻意:
“思~”
“……叫言思。”
她勾了一下嘴角,早就听梵诺一口一个“思”的喊了好多次。
“辛西娅。”
小人类再度合眼,辛西娅步伐不停。
向里去,死人堆里还有活人。扭曲的枝干桎梏的是尚有气色的人,他们来自各族,被当做下一轮孵蛋的气源。
见到有人来后,尚有气力的俘虏竞相狰狞了几下。
徒然的挣扎惹来了雌龙的嗤笑,她心情不差,语调还有点亢奋:
“呦呼,醒醒各位!有人会看病吗?你们谁会给这个小姑娘治病呢,我就放了谁!”
虚伪的说辞不过是一个钓鱼的把戏罢了,但涸泽之鱼总会拼命游向一口水所在的地方。
“是么……”
亡命之徒七零八落的回应突然被一声威慑力极强的男声呵住,紧接着树枝收缩,一片痛苦的哀嚎顷刻响彻耳畔。
“辛西娅,虽然你是师母的继承人,可执意进守护区,权利未免也太大了些。”
刚从魔族战场回来,维埃身上斑驳着血迹,后面跟着一众巨龙形态的兵卒,他们滴血的尖牙叼着一个个“战利品”。
身为营主,他不允许有人挑战他的权威,即便是师母的继承人也不行。
“你以为没有人能拦住你了吗?”
心力交瘁的小人类听见了这么大动静,勉强抬起眼皮审查新的形势。
“……姐姐?”
条条凶悍的巨龙早已将二人包围,而一个魁梧健硕的男人正款步向二人走近。
思绪还未运转,言思就被对方一把捏住下巴向前提拉,生疼强硬的力度使她不得不直起上身。
“唔——”
“这种要死不死的瘦鸟也配当——”
未等他话音落地,一条巨龙猝然失控了一般,咆哮着冲向包围圈中心。
钳在下巴处的手一松,言思就脱力地咳嗽着向前栽去。
缓劲之际,她整个人又被捞入了另一个怀抱里。
“思、是我的、伴侣!都不……不能呃、欺负她!”
维埃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小人类下巴清晰的於红,又看向怒气冲冲的结巴,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
巨龙们随之面面相觑,用尾巴敲打着地面,扑棱着扇翼却不是飞翔,一同嘲笑着这位护花使者。
甚至,维埃就不理会他,继续与辛西娅对话:
“你不带走她,在这儿磨蹭什么?”
“看不出来她生病了吗?渡洋要半月,不管的话,带回去就是一具尸体了。”
脑筋慢半拍的梵诺这才意识到小人类的情况不对劲,笨手笨脚地察看起她的情况来。
可他又不会给人检查身体,除了摸摸脸,捏捏四肢之类的毫无意义的举动之外,他做不出别的动作。
小人类蹙着眉头,绷着嘴角,体温偏高多时了,却一直未能及时行医。
“不是、睡着了……思,是病了!怎么、不动……思!你醒来、思!”
他摇晃起小人类,举止颇显粗鲁。
“嗯、不要、难受……”
本就视野发昏,又被大力摇晃,睁眼时,言思视野都隐隐发黑,好一会儿才缓和。
“要找医师……”
“医师、谁是?营地嗯……嗯没有、医师…怎么办?”
樊诺焦头烂额四下张望,好像这样就能让他找到医师一般。
辛西娅鄙弃地瞥了一眼呆龙,随后向前两步,气场不输维埃,道:
“不管是新来的、还是正式的气源,你们之中有人会医治这个同样可怜的小东西的话,我就放了谁。嗯……不食言。”
仿佛,她才是龙族的领导者。
“我是!”
几乎是她话语结束的瞬间,一声还算响亮的回应从伤势惨重的俘虏群里跃出。
“果然还是有聪明人!把她放下!”
龙兵刚要听从命令辛西娅的命令,却听得维埃冰冷至极的声音:
“辛西娅!”
“嗯?”
看着对方好整以暇的神态,他强压下心里的怒意,摆摆手,示意龙兵照做。
最终说出口的,成了一句刀刃上的夸奖:
“你真不愧是,师母的继承人。”
“当然。”
……
待新的气源替换了干瘪的尸骨,龙兵退散修整,天边已露出一抹鱼肚白了。
小人类自觉已经病得有些糊涂了——
怎么她看见,抱着自己的是乌帕拉呢?
“花瓶!你怎么样?”
“……是乌姐姐吗?”
“是!你现在怎么样?”
乌帕拉将冰冷的手掌敷在小人类的额头上,用最质朴的方式给她降温。
不知何时起,她貌似有些在意这个小人类的死活了,以至于当时看见小人类那副垂垂病矣的模样,她想也没想就谎称自己是医师了。
“姐姐……”
终于看见一个熟悉的人了,言思突然就哭了,尽管所有的变故只是发生在两天之内。
“你受伤了……”
泪水夺眶而出。
单是面部而言,女恶魔就挂了不少伤痕:在额头、嘴角、颧骨都有不好看的色彩。
“别哭!眼睛不疼吗?你是又一直哭吗?眼睛怎么是肿的?”
不是责备,而是一种苦涩又愤懑的语气。
乌帕拉将两掌轻压在小人类的眼周,不想让小花瓶哭。
曾几何时,她做过这个动作的。
“你别一会儿又娇滴滴地跟我说你眼睛疼……”
小人类紧紧攀着对方的手腕,肩头随着抽泣一耸一耸地起伏着。
“乌姐姐……对不起,我连累你了……要不是因为照顾我,你也不会牺牲自己的时间,也不会转移居所——”
“好了!小花瓶,别太自以为是了……我照顾你,只是为了进莫斯提马的麾下而已,包括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