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纯澈,模样可人,小人类还是和初遇时一般清明。
恶魔盯着她的眼睛微微出神。
或许,也不算是明珠暗投吧,他也没有把人家照顾得那么差劲吧。
“萨麦尔……”
言思犹豫着抚上他的手背,用忧心的询问将他出游的思绪拉回身边:
“昨天,我、为什么会那样?”
疑问如晨钟暮鼓。
酝酿片刻后,恶魔给出了回复:
“昨日清晨你喝醉了,因而,出议阁后,我去找了尤尼娜给你检查身体、配醒酒的汤药。再然后,我们就启程来雪山了。言思,你觉得是谁给你下药?”
话已至此,答案呼之欲出。
小人类停顿了几秒才迟钝地张开口,却没发出声音。
“你觉得,尤尼娜当时能不能治不好你的眼睛?你觉得,黑鸟在极宴给你用的解我气息的药,是不是她配的?”
简单两个问句,听来却掷地有声。
无法反驳,难以评判,信与不信的矛盾感激荡在言思的脑海之中。
但潜意识里,她会相信恶魔的话。
“尤姐姐……要利用我迫害你吗?”
萨麦尔揉着小人类的脑袋,颇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魔族的医师没必要在政权上站队,如果不是帮阿撒兹勒那个老东西的话,我便不清楚她的目的。她对付我不足为惧,可我担心,她是在打你的主意……”
“可、她对我很好……我又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她没有理由要害我。”
言思说这话时,声音都是发颤的。
她在医馆住的时间里,尤尼娜一直都是以一个大姐姐的形象照顾她,很难想象她会在背后做一些捅刀子的事。
“人心复杂,没什么不可能的,你不接触这些不会懂……不过,不懂也好。更何况,你……”
不普通。
恶魔声音渐低,以至于小人类并未听清他后面说的话。
他看着她、抱着她、真切地感受到她的体温,却还没能揭开她身上藏的秘密。
突然,小人类冒出来句奇怪的话:
“萨麦尔、你……我是信你的……但是……”
“嗯?”
言思抿了抿嘴角,很艰难地吐露疑惑:
“但为什么,你会有药、那个时候你喂给我的药?”
生怕小人类误会什么,恶魔立即澄清道:
“我、言思,你知道我不会给你下这种药的!更不会干完再栽赃到尤尼娜身上!”
“嗯、我知道。”
这个话题让小人类感到别扭,但她又想明晰原因,便默然等待起一个解释。
“我……其实……”
萨麦尔搓了搓指尖,考虑片刻后,他语气不够直率、却极为坦诚道:
“就、药也是昨天去尤尼娜那里配的,因为我先前是有想过和你、交欢的事宜。我、我喜欢你嘛,就想到时机成熟了、你能接受了,就我们呃、我就教你这个。所以,我就想提前准备好,以免到时候慌乱啊……是真的!言思,我从来没想过要逼迫你、或者用伎俩对你做这些的!这次意外……”
泛红的耳尖诉说着不想被表露出来的羞窘,他飘忽的眼神时不时瞄一眼小人类的反应——
小人类的耳朵、脸颊也红了,她发热的症状刚才已然消退了不少,那么应该不是发热的缘故。
“就、小言思你可爱啊,当时又是那个样子,我想、想要你,就想着把我的元精给你也挺好……然后,我问你,你——”
“别、别说了,萨麦尔,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言思急忙阻止他的发言,以免勾起更羞涩的回忆,恶魔也掩饰性地清了清嗓。
疑点仍存,言归正传。
“可我还是不明白……尤姐姐、为什么会下药给我?会不会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误会……”
萨麦尔眯了眯眼睛,眸色中陡生凉意。
误会是不可能的。
只是,该怎么和毫不知情的小人类说呢?她知情与否,有意义吗?
“你想知道吗,言思?”
小人类睁大了眼睛。
她目前还不明白恶魔在问什么、他想说什么,只聚精会神地准备接收恶魔接下来的话。
好一会儿,他才继续开口:
“你身上,带着一个天使的气息。”
不轻不重的语句里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让言思瞠目结舌。
“黑鸟想得到你,大抵是这个缘故;尤尼娜保不齐也对这一点感兴趣。”
“我……不知道……天使的气息……”
除了“不知道”,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仿佛有一条炮仗在脑子里噼啪作响,非常突兀地将她拉入混乱迷茫之中。
“萨麦尔……我不知道……”
“没事没事、小言思,别担心。”
恶魔急忙安抚道:
“只要同时留下我的气息给你,就不会有大碍。我已经用封存咒将一部分气息存在你体内了,不会轻易散掉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言思耷拉着脑袋,嘴角也抿着,看起来消沉不已。
没一会儿,她又把脸埋进恶魔的怀中去了。
天色如期暗淡下来了,白茫茫风雪也被晕染得混黑,飘飘摇摇在屋外,一刻不停。
偏偏雪上又加霜。
“言思……嗯,今夜我要回军队……在你睡后。”
萨麦尔语调僵硬,就连指尖也僵硬了。
“龙族每千年要从龙谷渡洋至各族,对各族发动进攻,无差别掠人攫气,作为幼龙孵化期的养分。”
长寿却难以繁衍,本性淫逸却会在认定伴侣后专情余生,这是龙族生存的平衡点。
早先,言思就从书了解过各族相关的知识。
因而,她也知道,这次的仗要比上次天魔两族的仗更硬。
甚至现在看来,上次战事结束得太快,就好像是天族有意避让一般。
“那我等你回来……萨麦尔、你要好好的……”
闷闷鼓鼓的声音从恶魔怀里漾起,入耳大可以听出不舍之意。
“……好。”
恶魔掩藏起苦涩,用尽量轻松的语调答复她:
“龙族不久留,很快就会结束了。”
龙族尚有原则,而真正的威胁,怕是他要被“鸟尽弓藏”了。
老东西们等这一天的到来,他又何尝不是。
“这些天叫乌帕拉,一个女恶魔,与你同住、照看你的身体。拉弥亚隔三差五会到民房区域巡游,有不如意的地方,就告诉她。若是她要带你转移到别处,就听她的话。”
小人类点点头。
面对未知时日的分别,她比上一次更难过了,可又不能说什么。
“你睡着时,我已将一些衣物首饰、金银财宝、物件奇玩之类的放在你的项链里了……项链里的气息我也新添过,应该可以护你很长时间。”
她还是机械性地点头。
“言思……我如果……”
萨麦尔咽了咽唾沫,到底也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他将下巴轻轻抵在她脑袋上,垂落的视线可以看见一肩的秀丽长发,眼眸不觉柔和了几分。
要是能日日为她编发就好了。
“不要对别人说我待你好,不要说、谁都不能说……言思,我想把你藏起来……等都过去了,再接你……”
可无论交给谁照顾、无论放到哪里,他都不放心。
“鸟人都卑劣……那个加百利倒是最蠢的一个……能看出来,它喜欢你……”
一句无厘头的话。至少对小人类来说,加百利分明是讨厌她的。
言思倏地抬起身,瘪着嘴看向恶魔,一泓潭水在她的眼眶里,氤氲得盈盈满满。
此时此刻,她不欲再去提别人了。
“我谁也不喜欢,我只想要一直跟你……”
哽咽的音色,沾湿的眉目,无一处不叫人心疼不舍。
“不要、受伤,要平安无恙地来接我……”
“别哭言思、乖,我听你的话,我会的……不哭了、不哭……”
极目边界白山连白山,再响亮的声音都要被冷霜裹挟着滚落进山脚,更何况是微不足道的哭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