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对话是什么成分,没人听不出来,言思也一样。
馥郁的酒香缭绕在厅里的每个角落,避无可避地飘进她的鼻腔里,让她觉得有几分目眩和压抑,丧丧地埋藏着脑袋。
可她似乎忽略了,搂着她的人刚才也沾了酒水。
“哈哈哈哈哈……”
老伯爵爽朗的笑声再度响起,在宽绰的大厅里琅琅游曳。
“老恶魔可不一定都精力不济,也可能是早就玩腻了呢?毕竟,活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活的嘛。”
他摇了摇头,感慨道:
“唉呀唉呀,年轻的恶魔里,也就萨麦尔敢说这话咯!这倒是,很像你当年会说的话,阿撒兹勒。”
阿撒兹勒侧目看了他一眼,面色疏漠如常。
“这样看来,原是本王没能言传身教,叫他尽学去了些坏毛病。”
或真或伪,两个年岁冗长的人情绪表现都很单调,一个落拓不羁,一个沉如死水,鲜有大怒大躁一说。
相较之下,萨麦尔算是三人中谈吐最为锐气的一个了。
“那事到如今,我已经是恶习蒂固、秉性难移了。”
“倒不如跟我学些好的吧。我告诉你,美人要酒醉三分才娇媚、才嗝、滋润呢……”
说着,拜尔德吞下一颗侍妓剥好的白圆果,一面朝萨麦尔递了一个含糊不清的眼神。
“是么……”
萨麦尔方才停留在小人类鬓边的手移到了她的后颈处,轻微发力将她缩藏起来的脸颊带了起来。
“可以一试。”
他径自往酒杯里添酒,眼底洒落的目光是不以为然的?还是别有用心的?
如同受了什么冲击一样,小人类像半截木头一样愣怔地看着恶魔。
错愕之间,酒杯已经抵到了唇边。
“来,张嘴。”
她眼里的水光闪烁不定,但还是照做了。
刺激的味道立即闯入口腔,不甜微苦的液体顺着舌尖直走咽喉,还留下了灼热又顽固的后劲儿。
至此,酒精的浓烈程度得以具象化,不再只停留于嗅觉之上了。
“唔……”
才尝到一点儿酒味儿,言思就抿起了嘴巴,身体本能地做出反抗。
辛辣堵在嗓眼里,呛得她眼眶若有沾湿。
恶魔放下酒杯,悠悠地从桌上拿了一颗鲜红的甜果喂进小人类口中。
“好了,听话。”
六神无主的小人类默默噙住果子,表现得很安静,就像是在害怕一样。
拜尔德看着萨麦尔的动作,连连“啧”了几声,摇着头开口:
“你又不知道了吧,对着一些娇曲淋淋的小美人,吃软不吃硬的,手段得仁慈一些。”
“仁慈?”
萨麦尔将小人类的脑袋按进怀里,慢条斯理地拍抚着她的肩膀。
“妇人之仁,不能治事。”
杯中还余下大半的酒,在仅一斛的空间晃晃荡荡着归于平静。
阿撒兹勒从软椅上坐直上身,只一个眼神,膝边的侍妓立马就站起身了。
“老伯爵,你觉不觉得,这句话才更像是本王会说出口的。”
“哎呦呦,只有我还在怜香惜玉?既然你们都没兴致,那就把她们都撤了吧。来来来、喝酒!”
推杯换盏之间,几度唇枪舌剑。
辗转觥筹,美人离席,饮酒最多的老伯爵不顾形象地醉倒在桌案上,先前活色生香的氛围一时变得索然寡味。
小人类静谧地伏在恶魔怀里,呼吸平稳,应是睡着了。
酒过三巡,军报忽至。
一头朝天白发的恶魔大刀阔斧地走了进来。
是熟面孔,利亚姆。
与上次在猎宴上的模样不同,这次他的狂妄掩去了不少,依次向议桌上的三人行了颔首礼。
“王上,矮人买来鲛族的消息说,龙族在三日之后登岸,我们的军备还大有不足。”
“怎么会不足呢?你就是这样办事的,利亚姆?比起萨麦尔,你还真是差远了。”
话的内容是这样的,可阿撒兹勒的神态却并不焦躁,反而还颇有些酒醉后的怡然感。
利亚姆暗自咬牙,沉声回道:
“王上莫不是忘了,上次萨麦尔少主领军时,两位得力上将罹难在猎宴的事。”
像是在看一出无聊至极的独角戏,被弹劾者正毫无温度地看着弹劾他的人。
“将领在战场上死,没什么问题,更何况,萨麦尔已经去精灵族给魔族争光了。”
“王上,少主领军失利,按纪当责,否则难以服众。如若长老们再亲自来调解,那想必就更麻烦了。”
不是独角戏,是双簧。
阿撒兹勒合眼按了按太阳穴,从座位上站起,向阁门的方向走去,他的侍从随之跟在身后。
“有道理。既然战事紧迫,萨麦尔,今夜你就留在边界待军吧,也好将功补过,相关事宜自会替你安排好。”
他停在利亚姆身旁,抬手拍了拍这个桀骜的上将的肩膀,一边道:
“顺便再教导教导利亚姆。”
面对这场红脸白脸都唱尽的邀约,谁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好啊。”
权重之人的退场使得议阁的氛围更冷落了。
寂静锥心刺魂。
饮下最后一杯烈酒后,萨麦尔单手抱起小人类,意欲尽快离去。
将出阁门时,身后传来一声含糊的叮嘱。
“下注在你身上,可别叫我失望啊,萨麦尔。”
阁里再没有话语,只有渐远的脚步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