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恶魔拉着她走得太快,到门口时,言思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和舞姬小姐说“再见”了。
月光透不过云层,阵阵凉风裹挟着几丝水气袭来,夜雨将落未落。
刚一出门,就见两排披坚执锐的精灵士兵在殿门旁侧站得笔挺,细看,整个宫殿都被士兵们围起来了。
突然增多的兵力,不是针对恶魔,还能是为了什么?
然而,并未有人上前阻拦二人。
察觉到小人类掌心出了些冷汗后,恶魔干脆抱起她展翼飞起,在一众弓兵与步兵警惕的注视之下,隐匿于黑暗的夜色里。
当然不是离去。
为了躲过士兵们的视线,萨麦尔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了能看见宫殿全貌的一棵古树顶梢。
“冷不冷,小言思?今晚凉,可能要下雨了。”
说着,他将斗篷披在小人类身上,为她系好领口、带好帽子和面具。
树顶立锥之地,言思很担心自己一个没站稳从树上掉下去,因而两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角,说话也没什么底气。
“我、还好。”
恶魔给她穿戴好斗篷后,第一时间就重新环住她的腰身,又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低声道:
“没事,别怕。”
身形被扶稳后,言思感觉踏实多了。
“萨麦尔,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抓人,阿尔瓦,就是那个祭司。他是前任祭司的徒弟,肯定会继承他的蛊术,黑鸟也用蛊,我怀疑他们有联系。”
他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宫殿四周,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本来我想,在宴会上盯着他就可以了,但好像宴会上人多、也烦杂,不如在外边方便些。”
小人类点点头后,就不再出声,以免干扰到他。
没等多久,兔子果然撞到树桩上了,而此时离宴会结束还早。
祭司和九位“被酒神选中的精灵”的身影出现在了侧门口。一刻也没逗留,他们就和几名士兵一同飞向密林深处。
他们之中没有人料想到自己正在被监视着。
水滴若有若无,风势依旧,只是林间有枝叶阻挡,风雨飘不进来,便给人一种大抵不会下雨的感受。
阿尔瓦和精灵们停在林中的一片空地,这里打理得还不错,没有杂草丛生。
士兵们在一旁守着。
阿尔瓦拿出一个银壶,淡淡的血腥气自壶口溢散,里面装的是刚才祭祀仪式上收集的兽血。
他熟稔地在地面上画了一个法阵,九位精灵自觉立在阵中,他进阵眼,微弱的紫光随着唇间咒语的溢出而亮起。
光束越来越强,而阵内的精灵仿佛丢了三魂六魄一般,眼神开始变得空洞,却没有人叫喊、也没有人挣扎。
第一个倒下了,两个……
终于,在第八个精灵也重重摔在地上后,紫光消散了。
阵收。
阵眼之人向着最后站着的精灵走去,将一枚印章戒指戴在了他的手上。面纱遮掩了他的表情,但低沉寡淡的腔调可以示人:
“好孩子,你是酒神选中的新贵族,从今夜起,划入上等。”
睁大的双眼和咧开的嘴角淋漓尽致地传达着新贵的喜悦,他是坚持到最后的人!
一朝山鸡变凤凰,美梦能成真。
随后,欣喜若狂、不停道谢的精灵与祭司直接并肩离开了这审判与选择之地,其他的人怎样,他们不必去理会。
不发声的黑鸦流连穿梭于叶叶枝枝。
……
“你说要是咱们也有机会飞黄腾达多好啊,就不用天天干这搬运死人的活了!”
一个士兵嘴里叼着根草,对身旁的同伴抱怨起来。他们刚把最后一个不省人事的精灵抬进木箱里。
“九死一生的事儿你也羡慕?人家酒神凭什么选中你——”
话还未说完,回话的士兵就突然倒下了。见状,其余几名士兵立即警惕起来,纷纷挽弓架势。
“谁?!”
明明连敌人都找不到,摆好武器能有什么用?
萨麦尔觉得挺可笑,大方地赏了他们一人一记手刀。
只留下一个问话的。
“说,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他和小人类从一棵大树后走出来,朝着四肢打颤的弓兵逼近。
“你是谁?!你、你是那个恶魔!”
须臾之间,同伴全都躺在地上,面前乍现恶魔阴狠的面孔,防身的弓箭不知踪影,这事儿对于一个资质平平的精灵士兵来说恐怖如斯。
一簇蓝色的火焰从恶魔手上燃起,恶魔用沉默的方式表达着他的不耐烦。
“我全都说、我全都说,别杀我!”
士兵直接瘫坐在地上,语气仓促又结巴,道:
“这是选、选新贵的仪式,最后活的人就是酒神选中的新贵,就是能从平民摇身变成贵族。”
“什么时候开始的?”
萨麦尔收起手上的火焰,皱了皱眉。他以前也常常出入精灵族,这事儿还是头一次听说。
“就就、半年多前吧,有些祭祀最后会加这个仪式,有的没有。”
“哪些有,哪些没有?”
“这、这个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杂兵,就只负责埋人,有活了就喊我们,其他的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埋哪?”
“到边界外的草原。”
精灵族边界外只有一片草原,花海以外,靠近天族下方。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就不杀你。”
闻言,士兵苦苦思考了好一会儿,颤颤道:
“就是,我知道、阿尔瓦祭司是大好人!是他提出来这个仪式的,他给了平民迈入贵族阶级的机会!大家每次都抢破脑袋要参选,其实,我也挺想……”
听他开始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恶魔又把掌心上的火焰燃了起来。
“别别别、您别生气!我再、我想想,别杀我!……那个、好像奈尔斯王子跟祭司走得近,还有、还就是,王子他可喜欢男性混血了,但他还和伊瑞小姐——”
看他的样子,再问下去也得不到有效信息,萨麦尔就直接抬手把他也劈晕了。
他上前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木箱,其内堆叠着的尸体翻滚出来几个。
尸首周身很干净,没有血,也没有被刻咒、下毒的痕迹,甚至不像是死了。如果不是真的没有气息的话,旁人肯定会以为他们只是睡着了。
言思探头看了两眼,又马上收回视线,心头很沉闷,小声问向恶魔:
“他们、死了吗,萨麦尔?”
“嗯。”
“那、他们真像士兵说的,是自己想参加这个的吗?”
“不知道,反正也没看见他们反抗。”
萨麦尔抱起言思,闭眼念了个咒,定身沉寂片刻后展翼腾空。
不知道何时,雨点开始下落了。
没了茂密的枝叶遮掩,丝丝缕缕的细雨毫无阻碍地落在了二人身上。
由于没有雨具,恶魔只能让小人类埋进自己怀里,尽量飞得快些,不让她淋太多雨。
在宫廷的中央城堡,一只黑鸦寂然立于露台的围栏上。
萨麦尔刚落到露台上,黑鸦就化作烟雾散在风中。
放下小人类后,他立即用咒术烘干了她的斗篷和发梢,继而一脚踹开面前紧闭的铜门。
这是一个寝殿,床帘未束,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幽香。
言思一眼就看见那位祭司伫立寝殿的在正中央,只不过,他的面纱换成了密不透风的纯黑面具,连眼睛都看不见。
不对、两个祭司?
她觉得眼皮有些沉,立即揉了揉眼睛,努力睁大双眼辨认情况。
怎么又变成好多个祭司……
恍惚听见恶魔在喊她,声音好小,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言思、言思!”
萨麦尔接住了向后栽倒的小人类,扶着肩挽进怀里,眼底染上一层寒意。
祭司声音和善道:
“不用担心,只是让她小睡一会儿。萨麦尔,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