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太阳爬得最快,不多时就挂于碧天之上,林间鸟鸣啁啾,不绝于耳。
二人躺了没多久就起身了。
恶魔不想待在军队里,干脆带小人类去到一处溪边了。
将近三天都憋在窑洞里,言思也挺想出去透透气的。
梳洗之后,她坐在溪边吃着新摘的野果,而萨麦尔则是在摆弄她的头发,又要给她编辫子。
这回,她倒是安之若素,不太抵触了。
“萨麦尔,今天有事情要处理吗?”
“呃……有,不过是小事务,下午再去弄就行了。”
“这些天你是在战场吗?有没有受伤?”
“嗯,没受伤。嘿嘿,小言思,我听你的话,保护好自己了!”
他得意洋洋道:
“它们已经溃不成军、要求停战了!”
原本,他是打算把战线拉长一点的,可偏偏鸟人要去碰他的人类,逼得他只能提前动手了。
魔族把天族当成随用随取、不枯不竭的不动资源,这一点,天使们自己也很清楚,却无能为力。
同意停战能换来一大批资源,又不用牺牲一兵一卒,何乐而不为?
闻言,言思内心并没有生出喜悦。
她下意识想到了加百利,甚至还有些担心它的情况,就直接问出来了:
“萨麦尔,你有碰到加百利吗?它怎么样了?”
“它?”
萨麦尔声调立即冷了下来。
“没见着,估计被打怕了吧。要是见到了,我非让它长长记性不可!”
小人类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其实,加百利对我不坏的,你可以不用这么生它的气……”
恶魔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言思……你帮他说话?”
还让他不要生那个鸟人的气?!
出于某种奇怪的直觉,在那天对峙时,他总感觉那只蠢鸟对他的小人类“不怀好意”。
二人在天族是怎么相处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小人类还挺担心它的。
“你关心它?为什么啊?凭什么啊?你担心那个蠢货干嘛?”
他直接单膝跪在言思旁边,捧起她的脸,眼睛尖亮得像淬了火一样紧盯着她。
言思属实没想到萨麦尔会这么大反应,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萨麦尔……你、怎么了?”
恶魔没回答她的话,自顾自道:
“言思,你离那只蠢鸟远一些!你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吗?它就是对你没安好心!不准再提它了!”
见他这么火大,言思开始深刻反思自己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好像确实是她的问题——
在萨麦尔面前担心天使,在拉斐尔面前担心恶魔……这不是把自己做成一个两边不得好、里外不是人的角色了吗?
更不怪萨麦尔会生气了。
“好,我不提它了。”
“哼!”
他偏头哼了一声,又转回头来,闷声闷气道:
“那你最关心谁?”
“你。”
恶魔这才松开手,起身前还不忘刮刮小人类的鼻子,以表自己的幽怨之情。
经过这一出,马上就能编好的辫子散开了,得重新编。
“这次战事结束得早,魔族此时还没出雪季,过两天我带你去精灵族玩一趟,等雪停了我们再回魔族。”
对于去精灵族这件事,他早有计划。
“好。”
言思心想,他去精灵族总不会是单纯地玩乐,应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妨碍到他。
“萨麦尔,我跟着你的话,你方便吗?不送我回尤姐姐那里吗?”
虽然小人类说这话只是字面意思,可萨麦尔却听出些弦外之音,隐隐担心她不信任自己、怪自己没能保护好她。
“我不会再让你犯险了!留你一个人在魔族我不放心,我要把你带在身边。你不准不信我!”
“我一直都信你的。”
她回答得很快。
二人之间有短暂的一段沉寂。
萨麦尔给小人类编了一条光顺的麻花辫后,就在她身旁坐下。
言思扭头朝他微笑了下,又递给他一个果子。
“你尝尝,萨麦尔,好甜的。”
他接过果子,盯着看了一会儿,开口道:
“言思,信我的话……要提防尤尼娜。”
突然低沉下来的声调像一层无形的气压一般覆在言思周身,她不解其意,用眼神询问着原因。
“你觉得抓你的黑鸟是谁?”
黑鸟应该是认识她的,还喊她“思思” 。
而在她的印象里,只有两个人喊她“思思”——尤尼娜和克里斯。非要让她选一个人去当黑鸟的话……
“……克里斯?”
“它是黑鸟……那当初尤尼娜会不会蠢到检查不出来它是只天使?知道项链,也知道你体内有我的气息,连化气的药都配好了,准备得还挺充分。”
鸟人大费周章抓他的人类就用来威胁他?
这未免太过铤而走险了,也没必要。但凡他不那么在意她的生死的话,他们的所作所为就毫无意义。
言思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有些担忧道:
“那会不会不是克里斯?是别人?”
“我还不能确定。但尤尼娜从来都不简单,不可信。”
“可尤姐姐她对我很好,不像是坏人。”
她还是不信尤尼娜会是别有用心的人。
“越是对你好的人,伤害你就更容易,也更致命。世上的人自然不至于个个都这么诡诈,但我身边的人可都精明得很。言思,我怕你受伤,你明白吗?”
恶魔蹙着眉,眼里的担忧呼之欲出。他不想告诉她太多阴暗的东西,只能让她相信自己。
言思低下头,抿了抿唇,道:
“我明白了,萨麦尔,我会小心的。”
“我不在的时候,尤尼娜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怪事?”
“没。”
“想仔细了?”
“嗯……亲我算怪事吗?”
“她亲你!?”
一瞬间,恶魔的表情从不苟言笑变成了目瞪口呆。
“她亲你!你怎么才告诉我!别人不能亲你!只有我、不是、就……怎么能让别人随便亲你呢!”
他越说越急、身体不自觉就向言思逼近。
看着她那双毫无心机可言的眼睛,又察觉到她紧张地吞咽口水,一副天真无邪得好像谁都能骗走的表情,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言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恶魔的表情,他今天情绪好像没有平时好,又急了。
“是女生应该没关系的。”
“谁都不能亲你!女恶魔也不行啊!有些恶魔就不挑的呀!你有没有想过,她要是真想对你做什么,怎么办?……她亲你哪了?”
“脸颊、额头。”
“还有呢?”
“没了。”
“总之,我不会再把你送到她那里了!”
小人类的眼眸里的光点闪动了下,随即黯然消散,她寂然耷拉下脑袋,不再发声。
萨麦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有些凶了。他连忙放缓语调,又讨好地捏捏她的掌心,温和道:
“言思,我好怕你被别人欺负了还不知道。还有别人亲你吗?”
“你。”
“我没事。别人呢?”
言思摇摇头。
“要是真把你一直留在别处,你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岂不三言两语就被骗走了?你以后——”
萨麦尔把她脸颊两侧的发丝拨至耳后,又抬起她的下巴。
“怎、怎么哭了?我吓到你了?我的错!小言思别哭、别哭!”
他把小人类训哭了?!
“怪我怪我,是我太凶了!我再也不凶了,但那个、我也不是故意要凶你的,我就是、就不想别人碰你,你可是我的人类啊,我的!哎呀,还是我的错,我应该早些告诉你不能让别人乱亲的,是我没教你、还凶你了……我保证以后一定不再这样跟你说话了,真的,你别哭了好不好?”
其实萨麦尔语气轻一点、重一点并不算什么,真正让言思心里难受的是——
几乎她在这里遇到的每一个人都笑里藏刀,陌生人是这样、现在连亲近的人也是这样了。
萨麦尔总是教她不去相信别人,要时时通通提防着别人。而这和她原本根植于脑海的观念相悖了,以往,诚以待人是她恪守的原则。
在他的立场来看、在这个环境来看,他的观点完全没有错,可她还是不想这样。
言思很快就止住抽泣了,只是些小情绪,宣泄一下就差不多了。
“我没事,萨麦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才告诉我的,我记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