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宝深有其感,但他不曾想太多,给李莲花又擦擦眼泪,顺顺他后背让他舒心一些,“许是解毒之后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一会儿吃一些甜食或许就好受点。”
身侧之人摇头,情绪有些低迷,“我没胃口,流夏,今日怕是没口福吃天外居的佳肴,改日我们再来。”
“好,你们慢走。”
流夏心虚不敢多留他,李莲花飞快告辞,脚步匆匆。
他要去证明一件事情。
李莲花有做手记的习惯,或早或晚,或是一日的打算或是一日的总结,小时候是因为偶尔总结练功巧思,大了之后寄情相思,和卿谧在一起后记录些日常。
这一本在四顾门旧居。
中了碧茶之后记性越发差,手记也成了他每日必做的事情,他怕会忘记一些事,怕有一日会把最爱的人忘记。
这一本藏在他的床头夹层。
他翻开手记,解毒之后便没有再记过,他竟发现许多地方有像是火烧过一般的漏洞,上下相联系,他确定这是同一个名字。
他想找到流夏的记录,一页页翻过去,终于找到这个名字。
“六月初二,月曜日,计划生变,妙手空空落入百川院方多病之手,另有一人名为流夏,是她。”
她?她是谁?
李莲花继续往下看,这些记忆有的熟悉,有的却很陌生,他笃定这人对自己极为重要,厚厚的一本手记,即使每日所记只有廖廖几句,但消失了的名字出现多次,应为同一人。
是个姑娘,从十年前她就已经出现在自己的手记里了。
他将册子揣进胸前,转头对方小宝说:“我们回一趟四顾门旧居。”
将莲花楼委托给天外居,他们直接驾马回了小青峰,但门匾上的三个大字让他们驻足,李莲花看着牌匾,忽觉得双腿灌了铅一般沉重。
思卿居。
他一步步踏入,已经冬日,院内有很重的萧索之气,但难抵他内心的荒凉。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一本手记,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灼烧痕迹。
这本他幼时便记载的手记,第一页是稚嫩歪扭的字迹,是他学会手书之后的第一篇,“七月十九,火曜日,李相夷好喜欢…姐姐。”
有些字很复杂,运用不好毛笔的小李相夷差点把他们写成一个黑蛋。
为什么他没有这些记忆,这个姐姐又是谁?
李莲花一页页翻着,虽缺少了名字,但所有的生活琐碎、还有幼时与那位姐姐的日常都被零散的记录,里面不乏和单孤刀师父师娘的互动。
手记特别厚,是好几本册子缝在了一起,但幼时对那位姐姐的描写止于某一日,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
“姐姐不要我了,她不见了。”
这句话猛地刺痛了李莲花的心脏,他脑子紊乱,面色越发苍白,泪水也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他满脑子只有这句话。
她不要我了,她不见了。
他往后翻,试图找回她存在的证明,终于在一页再次找到了这个名字。
“今天逛花灯终于碰到了姐姐,她说要寻人,还给了我一串漂亮的珠子,她说寻到人就回来找我。”
这一页空白很多,像是特意留出来的一页承诺。
李莲花摘下手上的珠串,原来是她送的。
自那页之后,他的记录逐渐敷衍,李莲花草草翻阅,继续寻找痕迹。
在他十七岁那年,她再次出现。
手记的内容充斥着年少欢喜,话也变多,零零散散记载着每日和那位姐姐做了些什么。
扬州慢、泛舟游湖、桃花林定情、红绸舞剑、夜赏昙花…
他头痛欲裂,似乎要冲破什么,强忍住痛意继续翻,将两本手记串起来看,直到他翻到第二本的某一页。
“今日,思卿居圆房,心喜又后怕,不该、不该。”
“她竟转移碧茶于身,定要阻止她。”
碧茶,是这样解的。
脑子里浮现一点点破碎的记忆,他努力把忘却的人记起来,把回忆的碎片拼出她的模样,却在想起卿谧的模样之后骤然崩溃大哭。
“卿谧!”
方小宝听到李莲花的嘶吼声后急忙跑进去,看到的是抱着沾满鲜血手记地李莲花,他蜷缩在地上,血泪混染,身形破碎。
“李莲花!李莲花你怎么了!”
将人扶起来,却发现这人已然疯魔。
“阿卿!你在哪儿!”
方小宝紧紧锢住李莲花,“李莲花,你冷静一些,你要找人,我陪你去找,我陪你去找。”
“她不要我了,她不见了…她不要我了,她不见了…”
李莲花一直呢喃着这几句话,猝然想起卿谧消散之前掉下的那枚金色羽状发簪,又慌乱爬起来往天外居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