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魏腾的话,江烨心中五味杂陈,思绪万千。
没想到,杂鱼雌小鬼那么开朗,却很孤独。
没想到,他是杂鱼雌小鬼,唯一的朋友。
……
魏小可小时候,骨子柔,个子矮,学会走路慢,说话也很晚,有些笨笨的。
但是扎着单马尾,墨色的发,很可爱。
她打小就有些自闭,也不找同龄的小朋友玩,看见人就躲,有些怕生。
四岁前阿巴阿巴,四岁时才学会说话。
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
却让人惊掉了下巴。
那天,爷爷去世了。
老家的老屋里,挤满了人。
披麻戴孝守丧的,进来随礼吃席的,哭泣哀嚎吊唁的。
有亲戚,也有乡邻。
魏小可跟在母亲的身后,被牵着小手,满屋子里的人,让她恐惧,让她喘不过气来。
“喜。”
她摇了摇妈妈卫玲的手,指了指灵堂,笑得很开心。
周围的人有些讶然,村里的小哑巴,突然学会了说话。
说的第一句,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
而是喜。
爷爷病死了,孙女却说喜。
很诡异。
从那以后,魏小可就被贴上了诡异的标签,与周围的同龄人格格不入,学会了品尝孤独。
……
爷爷是个爱喝酒的小老头,喜欢带着魏小可在田野上放牛。
魏小可那时候很小,懵懵懂懂,只知道爷爷是个爱喝酒的小老头,除了会放牛更会吹牛。
她会躺在老水牛的背上,在田野上牧牛。
爷爷则在一旁看着他,唱着童谣,哄着孙女。
爷爷唱歌,很好听,年轻的时候跑过戏班子,个子不高,却很灵活,说唱逗笑,哄起孙女来得心应手。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一闪一闪亮晶晶,漫天都是小星星。”
“abcdefg,hijklmn。”
魏小可骑牛唱歌,从爷爷那里,学了好多好多儿歌童谣。
可唱起来,却只能哼哼唧唧,阿巴阿巴。
她喜欢唱歌,却说不出话来,阿巴啊巴的叫,像是鸭子嘎嘎嘎喘不过气,很难听。
但是爷爷不嫌弃,很宠溺,又鼓励引导,试图教会只会阿巴阿巴的孙女开口说话。
那时候,魏小可都三岁了。
同龄人都会说话和走路,卷点的都上幼儿园,学abc了。
可魏小可只会蠢萌的瞪大眼睛,张开嘴巴,阿巴巴巴,小手笔画。
村子里的人,都说她是笨小孩,是个哑巴。
可爷爷并不信,对孙女依然宠溺,蒙学启智,说唱儿歌,只希望小孙女开开心心,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小可呀,爷爷的身体快不行了,以后不能带着你放牛了。”
“爷爷的嗓子也快哑了,以后不能再给你唱歌了。”
“爷爷要走了,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要想爷爷,你晚上抬起头,看看星星,眨一眨眼,爷爷会陪在你的身边。”
“爷爷走的那天,你不要哭,你只许笑。”
“乖孙女,听懂没?”
爷爷扶着魏小可骑在温顺的老水牛背上,牧牛,又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魏小可趴在牛背上,皱着眉头,像是听懂了一般,摇着手中的狗尾巴草,有些担心。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爷爷唱着儿歌,可嗓子疼得如刀割,沙哑的音色,再也唱不出动听的乐音。
“爷爷看不到你长大的样子,却努力记住你现在的样子。”
“乖孙女,以后来看爷爷的时候,不用带酒。”
“爷爷喝了一辈子,不馋了。”
“你摘一朵狗尾巴草,插在地上,风一吹,爷爷便在笑。”
“等你学会说话了……”
“也给爷爷唱支歌。”
黄昏再美终要黑夜,田野上洒满了离别的红泪,被忧伤包围。
爷爷抱着孙女,牵着牛,回家了。
他老喽,也快老了。
从那以后,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魏小可也被爸妈接回城里,下一次再见的时候,灰色的照片,不会在跳动。
爷爷睡在小小的盒子里,又住在凄冷的院子里。
那里有松树长青,月冷星稀。
还有狗尾巴草,风一吹,却无人在笑。
离别会带走一切的痛苦,唯有思念历久弥新,来煎人寿。
四岁时,魏小可在爷爷的葬礼上笑的很开心。
她没有忘记,那是和那个爱喝酒吹牛的小老头,在田野上牧牛时,用童谣哼出来的约定。
魏小可从小就很孤僻,被打上诡异和神经的标签后,村子里的同龄人对她避之不及。
再加上有些自闭,从小到大,魏小可都不敢和陌生人说话,她真的害怕。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晚风卸下了肩头的试卷,将压抑许久的恶气吹跑,一切都已成过往云烟。
魏小可买了瓶酒,她自己喝。
那天是爷爷的祭日,她因为要考试,不能回老家上坟。
便买了一瓶酒,去湖边一个人望月对饮,细呷哀愁。
她还记得,爷爷睡着了以后,不再贪恋人间的美酒。
“山间青松明月悬,风吹草低唱花戏。”
“爷爷,小可来看你了。”
独饮孤独,酒很难喝,让痛苦越发折磨。
魏小可苦着脸,翻过护栏,坐在湖边,独饮独酌。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她抬头,哼着儿歌。
月儿明,有繁星。
她会说话了,可爷爷,却听不见了。
可魏小可仍记得,爷爷想听她唱歌。
湖边,叛逆的少女,独饮独酌,独唱寂寞。
晚风吹,美酒醉,祭奠过后,她起身,一个脚滑,噗通一声,落水了!
魏小可是旱鸭子,她不会游泳。
冰冷的湖水,是索命的女鬼。
魏小可慌了,她扑腾挣扎,越陷越深。
水下的恐惧,窒息的阴霾,死亡的招手。
“抓住!”
忽然间,一声大喝,让魏小可死寂的心,重燃希望。
她试图抓住那递过来的木枝,只可惜柳树枝太短太细,她挣扎着根本抓不住。
“麻烦了!”
江烨跳下水,还好岸边的水不深,他能打到底,走向魏小可,一下子将她提了起来。
落水的少女,还穿着蓝白色的校服。
江城一中,算是江烨的学妹。
“没事了,抱紧我,别乱动。”
江烨抱着魏小可,小心翼翼的向岸边走去。
怀中的胸膛炙热,魏小可心跳得飞快。
“大晚上的,你跑到这里寻短见,有什么想不开的啊?”
江烨脱下短袖,用力的拧了拧,水流了一地。
他望着瘫坐在地怔怔出神的少女,没好气的抱怨道。
不堪狐媚子大姐姐的调戏折磨,江烨从酒吧里逃出来,骑着单车,恰巧路过。
要不然,这小萝莉就要香消玉殒。
“我不是寻短见,是不小心落水了。”
魏小可低着头,俏脸泛白,胸前被江水打湿,隐隐欲现。
她梳着单马尾,墨色的发丝,湿漉凌乱,惊慌颓然。
“谢谢。”
她抬起头,望着江烨,泛白的俏脸上,浮现些许的羞红。
“能拜托你送我回家吗?”
“我衣服湿了,还有腿也麻了……”
魏小可仰起头,可怜委屈,彷徨无助。
她讨厌陌生人,害怕陌生人。
可江烨胸膛的温度,生死一瞬的惊惧,让魏小可在惊魂未定中,对他产生了强烈的依赖。
“你这人,还真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江烨摇了摇头,蹙着眉,牵着魏小可的手,将跳水前脱在岸边的墨色外套,披在少女的身上。
“穿好,我送你回家。”
江烨将拧干的短袖穿好,搀着魏小可,送她回家。
那是他第一次去魏小可的家。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魏小可缩在门缝里,望着要离开的江烨,忽然怏求道。
“拜拜。”
江烨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魏小可盯着那离开的背影,无助的跌落在地。
“笨蛋,外套还没还给你。”
“原来,你叫江烨啊。”
拿出江烨的学生证,魏小可的心忍不住颤抖。
她决定填报江城大学,去会一会装酷的杂鱼学长!
三月后。
“呐,学长。”
“能带我去女生宿舍吗?”
魏小可拉着行李箱,对着迎新赚工时的江烨,杂鱼一笑。
她染了黄毛,戴着琥珀色的美瞳,还扎了双马尾,穿着粉色的jk短裙,笑起来眉毛一弯,雌小鬼的味道一下子袭来。
“跟我来。”
江烨拉着魏小可的行李箱,走在前面。
偷望着江烨的身影,魏小可抓住双马尾,面色浮红。
“爷爷……我交到朋友了。”
捏紧双马尾,魏小可暗下决心。
她要和学长杂鱼一辈子,争取在一被子里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