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书禾因收到咸阳嬴政的平安信,整个人精神面貌全然不同于昨日。
她提前一刻钟来到宗祠内等候。
不多时,一位穿戴十分规整,面容端肃的妇人进殿。
书禾面带微笑,对着妇人轻轻颔首。
妇人脸上带着标准的笑容,:“书禾姑娘,您在宗庙要熟悉的礼仪、宫内职务、等皆由老身来传授。”
书禾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着,来到宗祠内的一角,盥洗,双手置于身前,躬身行礼。
“拜见先生。”
她认为既然教授她这些,自然可以称为老师。不过这个朝代一般都称为先生,夫子。
妇人内心很是震惊,居然被称为‘先生’,赶忙摇头:“老身一介妇人岂敢称之为先生。”
书禾不以为然:“传道授业解惑者,自然称得上一声先生。”
妇人爽朗的笑出声:“你这丫头,心里通透,很不同。只是这个世道对女子就是如此,身在富裕人家的女子已算不错了。至少吃穿不愁,少有者还可读书习字。秦国依法治国,并不苛刻。”
书禾轻声道:“可是依旧对女子赋予了诸多枷锁。”
妇人摇了摇头,:“当你无力改变整个局势时,唯有顺应局势。独自一人的清醒,只会被他人视为异端,得益者自是不会让已经握在手里的,轻易脱离掌控。你可知?”
......
书禾点头。
妇人面带微笑,因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痕迹,笑得时候眼角的皱纹甚是分明。
这是一个睿智多思,良善开明的女人。
“老妇名叫魏柔贞。自夏商周以来,诸国皆是按照礼制行事。天子修治男子政教,王后自然而然要推行女德1,就好似一家人,父亲管教儿子;母亲教导女儿一般。正当是,日与月,阳与阴。男主外,女主内。天子掌管天下大事,已显示天下男子的政教,王后执掌治理天下内部,以表彰推行妇女贞顺的美德,从而能使内部和睦而达到各家安定。”
书禾嘴唇微抿神色冷然,对于先生的话不置可否。
妇人再次开口:“我知你思你想,然传授的内容还是要按照章程继续。老妇也只负责口口相传。”
书禾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眨眨眼。
“往后每日老妇都会教授姑娘不同的礼,今日咱们先从仪态说起……。”
“面见长辈时....要....面见....”
......
嬴政夜间将要就寝之时,门外郎卫在外禀报,说雍城有信件传来。
他拆开后看到绢帛上的字,心里仿佛被溪流山泉滋润过一般。
看着绢帛上的字,露出了些许傻气的笑容。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时间就是如此,不论是想要它快些过去,还是希望过的慢些慢些再慢些,它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有所改变停滞。
书禾在雍城宗庙已住了两个月之久,夏至的时候来的这里,现如今已是小暑时节。
在这些日子里,魏夫人逐次教授了书禾关于礼制中身为王后的仪态、职务、以及其中涉及的各类祭祀、典仪。
此时秦国还延续着周天子制定的昏义礼制,不举乐,不庆贺,重的是夫妇之义与结发之恩,认为此事并非是可喧闹嘈杂之事。相传中国最早的大婚礼仪,从伏羲氏制嫁娶;故而有这么一句:“上古男女无别,太昊始设嫁娶,以俪皮为礼2。”
除此之外,魏夫人还细细告知书禾,大婚当日、次日等等书禾一应要做要懂的事宜,也就是仪礼包含的六礼。
每件事都是极其的繁琐,寻常人家嫁娶尚且要知晓这些,天子王后的大婚,更是严谨重礼。
这日她收到咸阳的来信,信中嬴政交待再过五日,他亲自来接她回咸阳,大婚当日相应的一切他都已经妥善准备好。
她想着近来两月咸阳发生几件事,其中一件是上将军蒙骜离世;第二件是夏太后病情日渐加重。
怕是回到咸阳有着许多的不太平……
不过一想到不日就要回宫见到阿政,心里的欢喜必然大过担忧。此时她并未让侍女随行,独自一人在殿外的回廊散步。看着已经变得熟悉的宫殿回廊、花草园景,竟然还有了一丝不舍。
顺着回廊继续往前走,瞧见了不远处亭阁内坐着的魏夫人,只见魏夫人手持一把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动着。书禾走近亭中,屈身对着魏夫人行礼:“先生。”
魏夫人在书禾一踏进亭中就发觉了,刚好她也有些话想要跟书禾说。
“你来的正好,适才我还想寻个时间与你说说话。”魏夫人此人很是豁达通透,有时与之交谈,开明的她让书禾都觉得她不似这个时代的人。然而魏夫人示人的一面永远是那个端庄有礼可称之为女子礼仪模范的她。
书禾找了一个魏夫人下首的位置,恭敬的看向她:“先生请讲。”
魏夫人此时给她的感觉,就好比是一个孤独的灵魂,但仍在坚强的活着。
魏夫人:“你与我年轻时很像,幼时一众姐妹在读书习字时,皆是规规矩矩。而我总是有很多问题,问母亲为何兄长可以去学宫读书,而我却不可以。为何我一定要习的母亲所谓的那些‘女子必须要学的柔顺贞德’,我那时得到的答案是,一记掌掴,一句“你身为女子本该如此”。”
魏夫人轻笑出声,似是在笑那时的她。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问过这种话,变成了母亲心中的乖顺女儿。我这一辈子已过去五之有三,经历了太多事情。如果不是这段时日与你相处,这些本该于我同埋地下。尧舜禹以来,一切规矩的制定者皆是男子,不可否认的是,世间对女子附加了一层层枷锁,还将此称之为作为女子应当具备的德行。却也给了女子相应的保护,女子无需为国上战场厮杀搏命,只需照顾好小家即可;男子的支配和统治必定涉及女子的受支配和受统治,祖祖辈辈根深蒂固的家族一直在教授女子的是什么,教授男子的是什么,那些教条早已被刻进骨血。女子备受禁锢,男子也亦然。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与不公。你还小,看事情太过于简单。只有自己内心强大,才能包容更多,创造更多。男子并非无法接受女子的强大,宣太后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只是要比他们强很多,强到无人能比她做的更好。他们自然没有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老妇说到这里就可以了。”说罢,起身离去。
书禾看向魏夫人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她之前过于想当然了。是啊,在这乱世,连年战乱,万千黎庶活着都是难事,哪里会在意礼教平等与否。当下黎民百姓最在意的是吃饱穿暖,没有战乱。
在此之前书禾一直觉得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是一个过客,又或者是个见证者。
甚至站在历史的眼光上不自觉的嘲笑着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带着不自知的高高在上。
…只是此刻她心灵上有了一次蜕变,对于身处的这个时代,不再只是虚有表象的融入到此方世界。
心里发生了很大变化,那自然对待这里的一切也就不再是一种置身事外的样子。她心想或许上天让她来到这里,她能够做的可以有很多,为什么不能用现代学会的知识,造福黎民百姓。政治她不懂,可有些事情书禾自认为觉得她还是能做到的。
雍城的盛夏并不似现代都市那般,温度高的让人难以忍耐。
人们大多穿戴麻制的衣服,谈不上清凉,但不劳作的时候还算舒适。不过冬天保暖就行了。
想到这里书禾知道现在还没有发现棉花这种农作物。仔细回想现在秦国的版图,以及她知道会生长棉花的地界。
历史记载棉花最早出现在华南西南冬季依旧气候温暖的地方,棉花在这种地方可以经冻不凋,应当是在广西跟越南的北部一带长有。其次永昌郡也就是云南省西部也有棉花。
只是现在秦国现在不光还没统一,就算统一了这两个地方现如今被称为好像被称为西夷跟滇国。不过现在有一部分巴蜀的城池是与楚国划分了的,她倒是可以跟嬴政提一下。棉花这个东西,不仅可以制作冬衣时御寒,还可以织就布帛用途宽广。最主要的原因是御寒。
书禾喊来阿秋,将她写好的这封书信,让信使速速传回咸阳。信中还附带了画出来棉花各个成长期大致的样子。想着嬴政安排人去寻找,必定比她要有效率很多。
而此时的嬴政正在与刚刚升任长史的李斯商议此次攻打赵国的事情,然而却被吕不韦派去的甘罗用计谋换了赵国数座城池而不了了之。李斯与嬴政都在心中痛恨失去了一次拿下赵国的良机。
对于秦王不日将要大婚的事情,宫中可以说是真正祝福嬴政的人几乎没有,华阳太后自书禾去往雍城以后没少派人引诱他;还有赵姬,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居然也往他身边送人。
这日嬴政待朝议结束后,带着随行人马直奔雍城。他终于要见到整整八十多日未曾见到的姑娘了。
赵姬得知嬴政亲自动身去雍城宗庙后,在甘泉宫又摔砸了不少陶器。
她虽不情不愿的接受了这个安排,但是内心里依旧嫉妒酸涩的厉害。
别的女人成为王后,将要拥有多么大场面,而她当时的封后大典,只是简简单单一张诏书而已。
想到这些她更加的厌恶书禾。有些人就是这样,她不会考虑自己自身的问题,也不会结合当时的形势考虑问题。只会嫉妒怨恨旁人,把他人当做假想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