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大将军进丞相位!”
在一声声请旨的声音中,刘辩的面色逐渐阴沉,藏在袖口里的双手紧紧握拳,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愤怒。
“你们!你们这是逼宫啊!”刘辩惊怒地喊出了声,猛然站起的身体也不由自主颤抖着。
“臣等不敢!臣等乃是实话实说。”
“是啊!以大将军之功绩完全可以担任丞相之职,还望陛下明察。”群臣们自然不会接受这样的指责,纷纷辩驳道。
刘辩一个毫无实权在手的皇帝,面对超过半数的群臣,以及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又能做出怎样的反应呢?
“太傅!太傅也认为该当如此吗?”刘辩声音颤抖地问话袁隗。
“……”此时袁隗也是心乱如麻,事情的发展已完全超出他的控制,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有些后悔同意将袁术调去了冀州。
如今即便袁隗在洛阳还有一支“秘密人马”,可少了袁术的精锐,面对南、北二军,依旧太过被动。
若要行险,将会关系着的可是袁氏在洛阳的千百人血脉,以及对整个大汉的布局,无论如何,也还需从长计议。
今日,面对势在必得的何进等人,他也只能是暂避锋芒。
没错!这便是老臣袁隗,他虽老谋深算,却早已没了年轻时的冲劲与敢于与命运对赌的勇气。
因此,面对刘辩的质问,袁隗只得沉默以对。
身为袁氏家主,他不得不为家族利益考虑,逼不得已之时,天子也未必就不可背弃。
看着气势汹汹、步步紧逼的何进等人,以及关键时刻低头不语的“盟友”袁隗,刘辩颓然跪坐下来。
仿佛一下被抽走了灵魂般,口里喃喃道“好,好,就依你们…”
没人知道这一刻对刘辩而言多么漫长又屈辱,甚至于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的他,内心已经从一个懦弱少年开始向帝王蜕变…
“臣何进,谢陛下隆恩!”何进带头拜倒。
“陛下圣明!”而一众朝臣们,也跟着何进拜道。
此次博弈,看似天子刘辩得以提前加冠,亲政指日可待。
并且何进、袁隗两位重臣同时辞去辅政之职,可以说之前的计划已经实现。
但实际上却是,离他亲政还有些时日,而在这之前,何进这个本就握着大权的丞相会进一步抓紧军事、政事以及人事等各方面的权力。
待他亲政之时,何进这丞相的势力必然比现在更大。
而他所谓的“盟友”袁隗,由于没有了辅政的光环,再没有能力制约更进一步的何进。
所以,说是亲政,却其实各项大权都没有落进他手,一切仿佛就像个玩笑…
随即,何进又提议了一系列人员调动,只是依旧符和他低调的风格,除了少部分人升任重要位置外,其余多数维持不变。
而刘辩连丞相都封了,也无意再在这些事上扯皮,只要是何进提出的任命,皆予以通过。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几人中就有张辽,作为何进的臂膀,直接从三品的中护军升任二品的镇西将军。
依旧兼领北军中侯之职,替何进牢牢抓住北军兵权。
而何苗亦更进一步,接替了何进的大将军之位,兄弟二人算是成为了刘辩之下,汉朝的实际掌舵人。
另外,何进又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的岳父蔡邕任命为大司农。
大司农为九卿之一,主掌钱谷,将自己人放在这样的位置上,对于整个何进势力而言,都至关重要。
而蔡邕的优势就在于,他名声在外,也曾几度入仕途。
以大汉的制度,将他提上来还说的过去,即便有一两个质疑的声音,也没办法左右何进这新任大汉丞相的意志…
“陛下还不肯用膳?”
这已是朝会散去的两个多时辰后,何后来到了刘辩的宫殿外。
原来自刘辩在散朝后返回宫中,怒火便再也按压不住,气恼的他在这一刻终于是将自己的情绪宣泄,宫内的摆件都被他砸的稀烂。
就连送过去的膳食都被他一次次踢翻,不得已,随侍的小宦官只得去将事情报告给了何后。
“回太后,刚刚送进去的膳食又被陛下踢翻了。”门口的小宦官紧张的说道。
“知道了,你们退下吧,十步之外候着。”何后淡淡道,他不希望自己儿子的丑态被更多人知晓。
轻轻走入殿内,何后不忘将门关上,看着披头散发的刘辩以及遍地的碎物,何后微微皱起眉头。
“辩儿。”何后轻声叫道。
“母后。”刘辩抬头看了一眼何后,又迅速低下脑袋,暴怒发泄过后的他有些精疲力尽。
“朝上之事,我已知晓,大将军的确霸道了些…”何后刚要说些什么,就被刘辩打断。
“哼,大将军,他现在是丞相了!”刘辩面露讥讽,不知道是嘲笑逼宫的何进,又或是嘲笑自己的妥协。
随即又愤怒道“朕的舅舅们,现在一个是丞相、一个是大将军,却联合起来架空朕,哈哈哈!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辩儿!”何后见儿子癫狂模样,又是心痛,又是无奈。
“辩儿?母后!连你也把朕当孩童看待吗?朕已年满十六了!朕乃先帝长子,顺位继承,有心做一明君,却被迫当了四年傀儡!整整四年!母后可知,这四年朕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吗?!”刘辩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与自己的母后说话。
“……”何后有心再劝,可话到嘴边,却又无法出口,只得静静等待着儿子发泄完毕。
是啊!他说的没错,他不但是自己的辩儿,也是这个王朝的皇帝,作为母亲,何后又怎么能不了解自己儿子心中委屈呢?
“咄咄咄”的叩门声响起,何后宫中的宦官轻手轻脚的推门进来。
“不是让你们退到十步之外吗?”何后见状也有些怒意,却还是冷冷问道“何事?”
小宦官低着头,胆怯答道“回太后,卢尚书在殿外求见陛下。”
哦,是了,由于通常朝会是在上午,所以何后一直是将卢植对刘辩授课的时间安排在下午,此刻正是卢植前来授课之时。
“将这些收拾一下,再打开殿门,请卢尚书进来。”何后吩咐道。
“臣卢植,参见陛下、太后。”
“尚书请起。”回答他的还是何后,刘辩则依旧在旁一言不发。
卢植亦参加了朝会,两派争论激烈之时,卢植也在其中,所以见刘辩如此颓废模样,他也能理解。
“陛下,臣奉旨前来授课。”卢植温和说道。
“哼,卢尚书,今日朝会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朕现在与傀儡何异?学得再多,又能用上吗?这大好河山,轮不到朕来治理了。”刘辩没好气的说着。
“陛下!”卢植语气严厉,眼中甚至流露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劝诫道“陛下乃真龙天子,本当有坚韧不拔之志,怎可年纪轻轻,一遇挫折便松散懈怠、萎靡不振?!陛下之先祖宣帝继位之初,朝堂之事皆决于大将军霍光。和帝时,军政之权则握于大将军窦宪之手。二帝却都最终掌权并开创盛世。陛下亦为刘氏子孙,若就此消沉,将来如何面对大汉先祖?!”
卢植便是以“宣帝中兴”与“永元之隆”来激励自己的学生刘辩,而他这一番振聋发聩地鞭策,显然也收到了效果。
刘辩被说的直起了身,以学生的身份朝着卢植行了一礼“卢师教训的是,朕险些就此沉沦。”
随后刘辩示意卢植可以给自己上课,不过在开始之前,却又忍不住问道“卢师乃海内大儒,桃李满天下。今朕欲效仿先祖,韬光养晦,广结良才,卢师可有人选推荐?”
卢植沉思片刻,想起了袁府夜宴之事,答道“回陛下,臣倒是有一外门弟子,常以宗亲自居,此人少时虽声色犬马,长大却能一改纨绔之风,喜怒不形于色,可谓人杰。后于臣门外听学,黄巾之乱时,也曾屡立战功。更重要是,他此刻就在洛阳任职,或可为陛下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