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十五的笼子被抬下马车的时候,两匹马明显有些不安。
惠寂禅师在旁边念了一句:
“阿弥陀佛。”
玄真道长哈哈笑到:“惠寂,不如你把云豹带回你寺里教化,让它做个镇寺神兽,也不劳三郎多跑一趟松谷。”
去年白云观的玄真道长云游去了,未曾见到郑颢,听说他从南台顶上坠入松谷,都被轩辕道长救活过来,还懊恼与他们无缘会面。
这次宫中贵人来道观修行,他本来态度平平,后来听惠寂禅师说,郑三郎就是为了救这位万寿公主才坠的崖,这才对晁美人母女刮目相看。
惠寂禅师说:“不管人或是动物,各有各的修行,它若是自来,我不拒绝,它若是离开,我不挽留。只有你这个牛鼻子,才会一天到晚想着把什么都点化成仙。”
萱儿站在郑颢身边,没见面时觉得有好多话要对他说,这会儿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郑颢到南五台来放生,这事太子也知道,他还托郑颢带了不少吃的、用的过来给晁美人和公主。
临走的时候,太子叹了口气:“东西让你带去了,走的时候,你若是被迫带走什么,只要我阿娘同意,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你要知是非,不要令我难堪。”
郑颢忙作揖道:“臣遵令。臣这点心思,都瞒不过太子,真是惶恐至极。”
“哈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我貌美如花的亲妹妹?你的富贵还长着呢,好好珍惜。”太子挥挥手,郑颢退了出去。
看着他离开太子府,阿楠问道:“殿下,您就那样......放心公主与郑公子在一起?”
“郑三郎的身份,不是你让人查出来的?虽然有些意外,但对于我来说,他的作用更大了。万寿与他在一起,可以将他牢牢绑在我的阵营,有什么不好吗?”
阿楠点头道:“那倒是。归义军虽然距离遥远,张大将军的威望在那里,放眼天朝,无人能及。”
“他弟弟郑奕查过了吗?”
“查过了。郑四公子在随父去浙东之前,未曾离开过京城,经历倒是很简单。”
太子没有再问话,背着手进了正殿。
郑颢自从知道,有人打听自己读书、习武的过往开始,就知道没找到答案,无法满足太子的好奇心。
他也就没有费心隐瞒,甚至将自己城外购置的良田、农庄,东都洛阳的粮仓、盐铺,都趁机透露了出去。
臣子无所求,那才是君王最大的忌惮。天朝功臣辈出,功高盖主,还能高寿善终者,不过郭子仪尔。
太子这边的默许,倒是让郑颢宽松了许多,他见到萱儿的时候,就算是惠寂禅师与玄真道长在场,他也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热切。
安置好十五,他又到寮房里去见了晁美人,将太子的问候带到。
晁美人以前就见过他,一表人才,还是个状元,就是不知女儿当初为何没有看中他,要不,现在也早是自己女婿......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看到在笼子里不停走来走去的十五。阿砚道:
“这家伙似乎知道自己要回家了,一晚上都没睡觉。”
这里晚上能听到几声狼嚎,云豹的叫声很小,又或者豹子之间能听到。
阿砚、阿哲他们抬着十五,郑颢他们走在前面。去年八月十五的事还历历在目,眼前的松涛林海,似乎一点没变。
崔瑾昀忽然笑道:“难怪我这几天住在这里总不安心,想来是怕去年被我杀死的狼,家里来寻仇。”
“您不是连匕首上都喂了毒吗?再说,有我们在,就是它全家来了都不怕。”阿哲笑道。
在府里,阿砚不过是喂喂十五,自己不但要跟郑奕喂招,还要教崔公子用铁骨扇的简单招式,早知道这样,刚回京城的时候,就不应该说自己不喜欢猫。
到了松谷,找到那条流水潺潺的小溪,他们把笼子放了下来。
笼子门打开,十五冲了出来,但只往前跑了几步,又跑回来,跳到木笼上蹲着,粗大的尾巴左右摇摆。
十五是人喂的,从来不缺食物,所以它的体型比一般云豹略大。它的四肢粗壮,脚掌又大又厚,尖尖的指甲就像天然的匕首,山里的灰狼体型较小,身长也只比十五长半尺。
只靠这个差距,灰狼单打独斗,绝不是十五的对手。
“十五,去吧,这里才是你的家。记住这条小溪的位置,遇到狼赶紧爬上树,对母豹子要温柔一点......”
萱儿还在老母亲般絮絮叨叨,阿砚拿出他那根荆棘条,十五便跳下木笼,飞快的朝着对面树林跑去。
“啊?它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萱儿眨眨眼,眼圈也红了。
“它要去抢属于自己的地盘啊,没有地盘,它怎么找得到好看的娘子?”郑颢笑着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回走:
“你放心,这两天阿砚会留在这里,每天来看看,若是它找不到食物,会回到木笼这里的。我们坐马车到商州再走水路,阿砚骑马追上我们。”
萱儿看了他一眼,小声说到:
“我阿娘说,让你回去到她寮房去,她有话要嘱咐你......”
郑颢一听紧张起来:“你阿娘她没同意你去吗?”岳母大人可比大舅子难对付多了,毕竟不能糊弄啊。
“你去了就知道了!”
眼看前面就是通向道观的路,萱儿拉着雪晴就跑了。
崔瑾昀拍拍郑颢的肩膀:“我是很想跟你一道去的,只是我出来的缘由是做晁美人的随行太医......哎!就靠你自己了。”
晁美人的寮房里,郑颢毕恭毕敬的站在“岳母大人”跟前,前世他赶着重生去了,岳母大人仙去,自己也没能送一送。
这辈子一定好好给她养老送终。
“萱儿在及笄以前,循规蹈矩,老实得叫人心疼。后来尽管她变得强势又任性,但据我观察,她做什么事,都有她的理由。
所以她这次求我帮她掩饰,我也没有拒绝。那是因为我想让她过得比我自在自由。郑公子,你曾在这里救过萱儿的命,现在我在这里将她托付于你。
萱儿说,你们是去做一件对天朝有利的事......她一个女儿家,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不管事情做得怎样,一定不要勉强。你好好领着她去,再好好领着她回来。圣上那里我回去想办法,我当然愿意,我的女儿能够嫁给她喜欢的人。”
郑颢一撩袍子双膝跪下,给晁美人行了个见长辈的大礼:
“萱儿是我的命,我就是豁出自己,也要保她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