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这里的家法,一条竹子打磨成的硬鞭。
就是拿来吓唬小皇子的,现在宫里的皇子不多,年龄也都还小,一个个都是宝贝,家法在这,都多少年没用过了。
请出家法,李萱儿把它拿在手上,才说:
“既然祖母和各位母妃都赞同萱儿管教弟弟,萱儿可就不留情了。任是谁犯错,都要罚。”
八郎吓得下巴都抵到胸口上,自己没有大腿抱,只有老老实实的把手伸出去。四郎在旁边那叫一个乐,笑得见牙不见眼:
“打,狠狠的打!打到他手心开花。”
李萱儿手上拿着鞭子,也不着急,朝后一看,木蓝忙走上前,将她裙子里兜着的东西,倒出来放在地上。
那是十几个蜂蜡做的莲花台,太后在小佛堂里供菩萨用的。
八郎、九郎从小佛堂里偷出来,拿到引水渠边,比赛谁的莲花台漂得快。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木蓝还让内侍帮忙,把漂着的莲花台全都捞回来了。
“八郎,你知错吗?带着九郎偷偷到水边去玩,还拿了祖母佛堂的莲花台。”
郑太后一听:害,调皮的事,连圣上小时候都没少干,更别说八郎这种七八岁的男孩,自己不掉水渠里就佛祖保佑了。
她连忙说:“这又没多大点事,把跟他们的内侍各打十板,就算惩罚了。”
四郎紧张的盯着长姐,两手都握成拳头:姐姐怎么不按规矩出牌?
“好,第一件可以不罚,这第二件你可逃不过。”一听这话,四郎悄悄松了口气:对,还有第二件!
“八郎,你为什么要撒谎,替四郎顶罪?”
八郎还没说话,吴昭仪先暴跳起来:
“万寿公主,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八郎自己都承认是他踢的球,你还是要扯到四郎身上来。太后,您得为四郎做主!万寿她处处针对四郎,还不就是为了自己的亲兄长......”
“吴昭仪,萱儿受太后委托执家法,我儿今日更是连来都不能来,你还要将脏水往他身上泼,是要四郎踩在所有皇子的头上吗?我看你才是别有居心的那一个。”
为自己儿女吵架,晁美人从来就没退缩过。
郑太后没叫长孙来,心里也隐隐有些尴尬,赶紧打圆场:“郓王没来,大家就事论事,吴昭仪你也别瞎扯什么有的没的事。”
“九郎,你来说,你是不是跟八郎到水边放莲花台去了?你赢了五次,八郎赢了四次。你们扔到水里的莲花台都在地上,好好数数。”
萱儿话音未落,九郎后面的柳婕妤赶紧捅了捅儿子。自从诞辰节上,萱儿帮过他们娘俩,李汭被柳婕妤念经一样教过多次:
你记住,永远都要站在长兄、长姐这一边。
他不敢隐瞒,也挨着八郎跪下,说到:
“祖母,我错了。我们是偷了佛堂里的莲花台去水边玩,根本没有踢毽球。”
萱儿点头赞许道:“九郎起来,你说实话,长姐不罚,谁撒谎就罚谁。”
有了榜样,八郎也鼓起勇气抬头道:“长姐,我就是到水边玩了,没踢球,是四郎逼我说的。”
其他几个小皇子,也集体吧啦吧啦的说:球是四郎踢的,八郎他们都没跟我们一块玩。
这突然变故,南薰殿里的太后和嫔妃们都懵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四周静悄悄的,只听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说:
“四郎撒谎,姐姐打。”
那是三岁的小公主李熏儿。
她娘只是个婢妾,一向不敢惹是生非,赶紧把熏儿抱起来:女儿,你可比娘有出息了,瞎说什么大实话!
郑太后有话在先,让李萱儿掌鞭的,这下也不好帮吴昭仪,只好说:“四郎,踢球打到弟弟,你是无意,本可以不罚,可你撒谎,祖母也帮不了你。”
四郎看看长姐手中的竹棍,“哇”的哭了:“长姐我错了,这次你可不可以打右手,好歹明天可以申请不用写字......”
太后和嫔妃们都笑了,大家都为四郎求情,吴昭仪反倒如坐针毡:儿子说出这么丢脸的话,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李萱儿也笑了:“你上次被打,是因为死不认错,这次知道自己做错了,长姐就轻罚。”说完,她拿起四郎右手,用竹鞭不轻不重打了三下。
四郎破涕为笑:“咦?不痛!”
对自己的儿子,吴昭仪忍无可忍,朝太后行了个礼,拉起四郎匆匆走了。
四郎也才十岁出头,李萱儿要保住他们的命,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有所畏惧,将来,不要糊里糊涂做了宦官们夺权的棋子。
十郎满月风波平息,可李萱儿还没有找到一个让父亲“入梦”的时机,李温却意外得到一件差事。
“妹妹,我恨不得连夜就出发。有人上折子弹劾淮南节度使杜悰,说今年淮南饥荒,百姓流亡,杜悰却仍然荒于游宴,政事不治。父亲让我去查实此时,另外送去圣米,以解冬季饥荒。”
李萱儿一听暗笑,杜悰做的,不就是你前世干的事嘛?父亲竟然有此先见之明,让你去体验荒于游宴、不理政事的后果。
又听李温愉快道:“你知道吗?这杜悰是杜牧的堂兄,也是李商隐的表兄,这本弹劾他的折子,就是李商隐上的,这就叫大义灭亲。我师傅真是操心,身在五台,心在长安......”
“就是......这事,也是郑三郎给你安排的?”
李萱儿竟然真有点相信崔瑾昀说的:郑颢能够未卜先知。又或者,这只是一个巧合?这样的经历,能够帮助李温把民生放在心上。
运送圣米,当然不是从长安运,长安本身就缺粮。南方的米粮,都只能先运到洛阳存放,再慢慢运到长安。
李温要先到洛阳,再从洛阳的粮仓里拨粮,再走漕河,用船运到淮南道公署所在的扬州。
李萱儿扳着手指头数了数:扬州在长安东南二千七百五十里处,兄长河道重舟,日行三十里,去到扬州都已是腊月。
郑颢还真狠心,这一去,长兄连新年都要在扬州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