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颢说完,解下自己的腰带。
那是京城郎君们喜欢的蹀躞带,上面挂着一把精致的匕首,还有火石袋、针筒等小物件。
他取下那些小件,皮质的蹀躞带便成了马鞭。他轻轻打在马屁股上,马慢慢的跑了起来,再一鞭过去,嘴里叫着:“跑!”
他抓住萱儿的手,两人跟着马车跑起来。只听见“嘭嘭”的声音,那是箭射在了车篷上。
“木蓝!”
“公主,我没事。”木蓝在车厢里回答。
他们在马车的掩护下,终于跑出了拐角箭楼的射程,郑颢本来还担心下一个箭楼会接着射,没想到,那个相邻的箭楼却丝毫没动静。
郑颢过去拽住半截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
藩篱坊东门的侍卫过来查看,见是公主和郑翰林,便打算放他们进去,转过来一看,大吃一惊,原来车篷上深深浅浅插着十几只箭。
“木蓝?”
公主看着坐在车里表情痛苦的木蓝,感觉有些不妙,一眼看到木蓝胳膊上中了箭:“快,去郓王府。”
阿砚也赶了过来,他们赶着马车向郓王府走去。
“车夫抓到崔府里关起来了,崔公子在审他。”
“没什么好审,禁卫军会射箭,只能是马元贽。昨天我就担心,公主会成为马元贽泄愤的目标,没想到他敢这样直接动手。他这是,逼我反击。”
郑颢的愤怒显而易见,他大步上前,叫开了郓王府的门。
李温听到动静,出来正好看见阿砚扶着中箭的木蓝下车,脸都变了色。
“殿下,叫府医,进去说话。”郑颢抱拳行了一礼。
等到府医将箭取了出来,又替木蓝上药包扎好,李萱儿才走到正堂。这时崔瑾昀和李长风也赶了过来,郑颢已经把情况说了一遍。
“死阉奴!难怪要把阿爷的兵调开!”
李长风带的这一队金吾军,是轮流负责城卫和城巡,今天本要轮岗上城墙,却被负责宫禁的王简占了坑,现在才明白,他是要在这里伏击公主。
“我们将车夫带回府,阿砚前脚走,他后脚就吞毒死了。看来马元贽早有准备,不会留下把柄。”
郑颢点头,将他刚从车篷上拔下来的箭,递给李温:
“这是普通的双羽长垛箭,并不是禁卫的装备。就算临时用宫卫换了城卫,这也是圣上要求的,抽查换岗。”
萱儿看着箭,想起杨怀信对她说过,马将军府曾偷偷运回兵器的事,便说道:“他府里应该还私藏有两百件兵器,这总算是罪证了吧?”
“什么时候的事?”郑颢忙问道。
“有......有一段时间了。”
郑颢沉默了:一段时间,说不定早就分散或是转移。
李温将那支箭一折两半,咬牙道:“幸好我妹妹无事,否则我现在就去掀了他的大将军府!”
“不要乱了阵脚,今日是马植的寿辰,李二,你要不要去道贺?”郑颢看看李长风问。
李二公子无所谓的说:“你叫我不去,我就不去,乌骚屁臭的地方,还不如去书院喝酒清静。”
“我们都不去,你当然要去。唱礼的时候你注意,看清马元贽送马相公的是什么东西。”
“是什么?”李长风好奇的问。
“你问我,我问谁?今天你去了不就知道了。散了席,我们在书院等你。”郑颢不像是开玩笑,李长风也就没再纠缠。
见几个男人都不再说话,李萱儿眨眨眼问:“没有了?我就白白被诱杀了?”
郑颢笑道:“小娘子受了惊吓,会怎样向父母撒娇,难道你还要我们这些大男人教你?只不要提我救你,就行了。”
“妹妹,一会我送你回宫,你只管哭,其他的由我来说。”
李温没说完,旁边三个男人都憋不住笑起来:看这个瞪着眼,准备冲去找马大将军算账的女人,怎么也不像会哭的主。
可惜他们都没机会看到,李萱儿扑在母亲身上,“呜呜”哭到父亲赶到明义殿。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圣上看着李温呈上的箭,勃然大怒:“一个养在深宫的公主,竟然也有人打她的主意!”
“父亲,一定是我带您去当场拿了赵合义,这才招惹了赵合义那边的人......父亲,他们会不会再到宫里动手?女儿怕......”
“绝不可能!”圣上看了看她哭红的眼,为了安慰她便说:“我调一队内卫到你殿外守着,这你能放心了吧?”
李温趁机说道:“原来有个武功高强的内卫,叫做杨怀信,不知怎么,被调到安化门那么远的地方去了。要不然,让他带队在西院保护萱儿,倒是能让人放心。”
“哦?有本事的内卫没几个,为何要调去城门?禁军都没人了?杨玄价,传朕旨意,把他调回宫来,这段时间就专门保护公主,直到这个案子水落石出。”
杨玄价站在旁边听半天了,他已经捣鼓清楚了,这就是马元贽搞的鬼:
马元贽是不是老了?做事越来越不稳重。他还在用对付文宗那一套,来对付当今圣上,这迟早要栽跟斗。
现在圣上要把他义子调回宫里,他表面高兴,心里却已认定,自己这个义子靠不住,十有八九投靠了郓王。原来指望他接替马元贽,看来,自己要另做打算。
听到圣上安排,李萱儿勉勉强强含泪挤出个笑容,把自己父亲看得一阵心疼。
半个时辰后,杨怀信带队到了承欢殿外,他进殿求见公主,李萱儿已经在正殿里等着他。
“多谢公主关照末将,让末将得以回宫。”
李萱儿笑道:“这次可不是我,是我长兄提出把你调回来的。”说着,她将今日被骗出宫的实情,对杨怀信细细讲了一遍。
杨怀信大吃一惊,他路上各种猜测,也想到马元贽,但又觉得他不应该蠢到向公主动手,没想到,马元贽还真是开始肆无忌惮的下毒手。
幸好遇上郑翰林,否则……
“他五个掌兵权的义子,都已经陆续调回京城,王简又进了宫禁,我担心,他自知圣上已不再信任他,等不及要立一个听自己掌控的君主。”
杨怀信忧心忡忡的看着公主。
“现在另立新君?那就不会是九郎,九郎太小,群臣这一关,他就过不了。”
杨怀信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李萱儿笑笑说:“有什么不能说的,就算是你猜的,猜错了我也不怪你。”
“您有没有怀疑过,藩篱坊里的王爷?”
“王爷?你是说……我的那些皇叔们?”李萱儿心里立刻想到,前世父亲临死前,那个唯一进得了后殿的皇族:
十七皇叔,棣王李惴。